略說“開闔”

頷如掛角頸如椽，峭挺分張一脈牽。

弘廓應回天入畫，優容又接草黏煙。

惟新眼界靈樞任，只大襟懷品相圓。

問此心曾開闔否，攝收萬有志惟先。

近體頷頸二聯，猶尚開闔，偏忌合掌。然則開闔之度，局促之辨，殊無定制。

蓋開闔局促，相對而言，比照中來。荀卿之于韓子，似開闔也；然較之孟儒，則嫌局促。孟儒之于荀卿，似開闔矣；然較之莊生，又嫌局促。此一時彼一時，此一事彼一事，料難定論。笠翁以天地雨風入對韻，若竟以天地雨風為對，其局促乎？開闔乎？見仁見智，恐又難定論。是以開闔者，非一家之開闔也，乃諸家照比之開闔也。然既有開闔，縱無定法，因例言之，亦略有常格可循，今以沈佺期《古意》約略言之。

沈佺期《古意》，余所見詩中最開闔者，頷頸二聯，亦真亦幻，興寄有自，意趣悠然，真神來筆也。

九月寒砧催木葉，應時令，取節點，興愁緒，啟幽思，寒砧之比，渾脫心境，比興兼備。

十年征戍憶遼陽，鋪時段，明歷程，發繼初心，扣詩題，征戍一語，平實自然，直賦其事。

九月十年，以詞性約之，貌似合掌，然一則時間點，一則時間段，點至精微，段至宏闊，實開闔之極矣。

白狼河北音書斷，點明征戍地點，點名閨念緣由。

丹鳳城南秋夜長，道出閨閣方位，興寄閨閣幽思。

白狼河北，蕭颯況味，丹鳳城南，旖旎風光，塞上閨中，雄風綺念，跌宕生光，正開闔之大用也。

察沈佺期《古意》之開闔，每從合掌際選詞，卻由開闔處生致，此真開闔之法也。若無初盛唐雍容瀟灑之襟抱，誰能得之？相形之下，杜少陵落木長江之廓，黃山谷春風夜雨之逸，許丁卯溪云山雨之致，陸放翁春雨杏花之韻，俱嫌局促矣。

沈佺期《古意》，詩史中開闔最為第一，相較而成，非虛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