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墨象》序
小時候,讀蘇東坡的前、后赤壁賦,雖不能完全領悟其奧妙,但于似懂未懂之間,亦能心向往之,產生摹仿之心。稍長,看到《前赤壁賦》之字帖,心中便充滿歡喜。竊想,如果一個人既能寫出如此燦爛之文章,又能親手書之,豈不美妙。從此,能書能文便成為我人生追求的一個目標。
我五歲即入讀小學一年級。課本簡單,不費什么腦力。于是課余時間,外祖父便開始教我背誦《唐詩三百首》并臨帖習字。我之學作舊體詩,自七歲始。此前,于字之平仄、對仗已學習了兩年,我學詩先以對聯開始。外祖父讓我從一個字開始,他出“綠”,我對“紅”,從想了以后對出,到脫口而出。然后再加字,從一個字一直加到三十個字。對聯過關了,方允我開筆寫詩,先寫五絕,而后七絕,爾后五律、七律、排律……“文革”期間我正值少年,雖然也受到時勢影響,但僻處山鄉幫助了我,讓我對于舊體詩寫作樂此不疲。
相比于長詩,我之練習毛筆字也很有興頭。但稍長之后,特別是下鄉、參軍期間,寫毛筆字的機會越來越少,故中途擱置時間較長。二十八歲當上專業作家之后,我自費訂的刊物有三種《當代詩詞》、《中國書法》、《象棋》。由此可見,我雖然寫的是小說、新詩與散文,但我個人愛好,仍在舊體詩與書法上。順便說一句,我上初中時還學會了象棋,下鄉當知青時,我已是遠近聞名的棋手,可以同時下兩盤閉目棋。只是中年以后,再也沒有時間保持這一愛好了。
本世紀后,隨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回歸,作為國粹的書法與詩詞重新受到重視。但是,畢竟疏遠的時間較久,它們重新回到文藝的百花園中,綻出的花朵并不鮮艷,寫詩詞的人雖不乏大家,但貌合神離者多;書法領域,雖然氣象萬千,但寫字的多,我手寫我心者,也是少之又少。究其因,固然有社會的原因,也與習藝者自身的修養有關系。
在中國古代,寫字是文人必備的素養。用今天的書法標準來衡量,古文人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優秀的書法家。今天,書法已脫離了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而成為一項專門的藝術。這一變化,好處是習藝者受到社會的尊崇,弊病是書法成為了形式上的藝術,而與古人形質兼融的書法相去甚遠了。
我一直喜歡書法,但從沒想到要當一個書法家。我的想法是,書法是文人生活的若干種方式之一。王羲之寫《蘭亭序》,絕不會想到他要為后世留下什么書法杰作,而是要用筆把他的文章抄下來。王羲之之后的蘇東坡,揮毫寫出《前赤壁賦》的初衷,應該與他沒有什么兩樣。從少年開始,我從未間斷過舊體詩詞的寫作。近年來,不少人索字,我便擇其詩作中對路者,抄而贈之。這樣一來,朋友們認為此種字幅紀念性及針對性強,故求索者日眾,倒成為我與朋友交往的一種方式了。
這本《史詩墨象》,是我從歷年的詠史詩中擇出九十六首用長鋒的羊毫抄出。既然沒有戴書法家的帽子,所以也就不怕有人笑話。感謝河北教育出版社的襄助,使這本集子能夠與讀者見面,滿足了我敝帚自珍的愿望。
2010年5月31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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