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湖
窗戶上的宣紙被風吹得嘩嘩直響。原來掛的是窗簾,他嫌花哨,就換了兩張宣紙夾上去。工作臺是兩張破木桌拼成的,房東說幫他刷遍油漆,他說不用了,鋪塊白布就行。工作臺上堆滿了漫畫書、畫稿和盛顏料的小瓷碟。他的兩臺電腦都是“蘋果”的,手機也是。有人說他小資,追趕潮流,他只是覺得好笑,當十多年前,大家用的臺式電腦還是486的時候,他在日本學插畫時的美術學校就已經用“蘋果”了。他用的“蘋果”都很便宜,他知道在廣州什么地方能淘到便宜的二手貨。
電腦邊擺的并不是佛像,而是一個塑料阿童木。他喜歡收藏玩具,每次收到稿費,他便會買一個來鼓勵自己。他從小就喜歡那些五顏六色的機器人。在香港,他有一個很大的玩具箱,母親常叫他把玩具捐出去,可他舍不得,他說還要帶它們去洗溫泉,看它們在熱氣騰騰的水面上跟自己一同漂浮。他在阿童木身上發現過漫畫的秘密,那就是與那些有棱有角的東西相比,人們更容易接受圓形的東西。
現在租的這房又大又空,他曾想過把放在香港的畫稿運過來。但轉念一想,卻也放棄了。雖然那些繪本還不是什么名畫,但他覺得還是很有價值。放在不同的地方,萬一發生火災也免得全都毀于一旦。他感到有些渴,但發現水沒了。廚房窗臺上擺滿了空的礦泉水瓶。他不太敢喝內地的自來水。
窗戶外云層在聚集,太陽在天空中郁郁寡歡地呆滯著,發出蒼白的光。他是三個月前從云南大理搬到廣東肇慶的。找到這套房時,他很高興,不但房租便宜,還能以六樓的高度眺望不遠處的星湖。
而現在,星湖看不到了。搬進來沒多久,他這棟樓和星湖之間便有開發商開始筑新樓,裹著綠色防護網的新樓修得很快,像春天的竹筍一樣,不到三個月,星湖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披上袈裟,把僧褲扎到僧襪里綁好,穿上僧鞋,背上香袋。他決定下樓買水,順便在那家叫“雅苑”的小飯館吃午飯。樓道里還殘留著香的味道,那是鄰居們給自家門前土地神的供奉。
他走出電子儀表廠宿舍的大院。三個月了,他已經習慣了人們的眼光,人們也習慣了他的身影。剛開始,當地人以為他是那種化緣騙錢的假和尚,人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出家人不住在寺院里,而要一個人租住在居民樓里。
搬來肇慶是個偶然的決定。他在谷歌地圖上發現這座城市竟然是群山環抱的一個巨大的湖。湖堤有二十多公里長,湖周圍有七座山峰,列如北斗,所以山叫“七星巖”,湖叫“星湖”。星湖的有些湖面是讓人游泳的,不像大理洱海,只能看不能游。網上稱這里兼得“西湖之水,陽朔之山”,是“北回歸線上的一顆綠寶石”。
肇慶據說還是粵語的發源地,出產的端硯與宣紙、湖筆、徽墨合稱“文房四寶”。盡管如此,這里的游客跟大理比起來還是少得可憐。除了一些做生意的四川人,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廣東老鄉,生活舒適而不張揚,文藝青年們也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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