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趣談·曾國藩
《曾國藩》:曾國藩(1811-1872),原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清大臣。湖南湘鄉人。道光間進士。曾任四川鄉試正考官、翰林院侍講學士、內閣學士、禮部右侍郎。咸豐三年(1853年)奉命幫辦團練,后擴編為湘軍,鎮壓太平天國起義,官至武英殿大學士、兩江總督; 受封一等侯爵。同治四年(1865年)受命督辦直隸(今北京)、山東、河南三省軍務,鎮壓捻軍。曾與李鴻章、左宗棠等創辦江南制造局、福建馬尾船政局等軍事工業。死后謚文正。有《曾文正公文集》《曾文正公書札》。
“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 ——給曾紀澤的信 (之一)
普天下的父母,除了埋兒的郭巨、殺女的王玉輝 (借用吳敬梓創作的典故),大約無不愿子女能成龍變鳳,或乘龍跨鳳,至少也得攀龍附鳳; 而少爺小姐們卻往往不爭氣,甚至“甘居下游”,蛻化成了夜游鳥和懶蛇。老爺太太花錢費心,結果卻只能造就成一輩又一輩的高衙內和孔二小姐。可是,在封建社會晚期的達官貴人中,至少也有一個例外,此人在教育子女方面,可以說獲得了完全的成功,這個人就是曾國藩。
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和曾紀鴻都沒有變成“衙內”和“大少爺”: 曾紀澤詩文書畫俱佳,又以自學通英文,成為清季著名外交家; 曾紀鴻不幸早死,研究古算學也已取得相當成就。不僅兒子個個成材,曾家的孫輩還出了曾廣鈞這樣的詩人,曾孫輩又出了曾寶蓀、曾約農這樣的教育家和學者,原因就在于曾國藩教子有方,“愛之以其道”。
曾國藩像
這是咸豐六年十一月初五日曾國藩寫給他兒子曾紀澤的信。信中稱: “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不必錦衣玉食而后謂之奢也,但使袍呢褂俯拾即是,輿馬仆從習慣為常,此即日趨于奢矣。見鄉人則嗤其樸陋,見雇工則頤指氣使,此即日習于傲矣。” 又說: “京師子弟之壞,未有不由于驕奢二字者,爾與諸弟其戒之,至囑至囑。”從信中可見他絕不為子女謀求任何“特殊化”。他的兒子可算是“正牌高干子弟”了,但卻沒有一點驕氣和傲氣。正如有人所講:“百年以來,對曾國藩的評價,從 ‘古今完人’ 到 ‘漢奸劊子手’,相隔有如天壤,但誰都不能不承認他教子確實獲得了完全的成功。”
“或中或不中,無甚關系” ——給曾紀澤的信 (之二)
曾國藩對于子孫,無論是讀書或是做人方面,要求都極其嚴格,但又不是一味督責,而是視身教重于言教,根據自己的親身體會,出之以討論研究的態度,所以指導切實中肯,收效也就格外顯著。
“余生平有三恥:學問各途,皆略涉其涯涘,獨天文算學毫無所知,雖恒星五緯亦不識認,一恥也; 每作一事,治一業,輒有始無終,二恥也; 少時作字,不能臨摹一家之體,遂致屢變而無所成,遲鈍而不適于用,近歲在軍,因作字太鈍,廢閣殊多,三恥也。爾若為克家之子,當思雪此三恥。推步算學縱難通曉,恒星五緯觀認尚易。家中言天文之書,有《十七史》中各《天文志》,及《五禮通考》中《觀象授時》一種。每夜認明恒星二三座,不過數月,可畢識矣。凡作一事,無論大小難易,皆宜有始有終。作字時先求圓勻,次求敏捷。若一日能作楷書一萬,少或七八千,愈多愈熟,則手腕毫不費力,將來以之為學,則手鈔群書,以之從政,則案無留牘。無窮受用,皆從寫字之勻而且捷生出。——三者皆足以彌吾之缺憾矣。”這是咸豐八年八月二十日曾國藩給其子曾紀澤信中所言,可知曾國藩教子有方。
曾國藩對于子孫,只求其讀書明理,不求其做官發財,甚至也不求其早日成名。這一點在此信中亦有體現,他說:“今年初次下場,或中或不中,無甚關系。榜后即當看《詩經注疏》。以后窮經讀史,二者迭進。國朝大儒,如顧、閻、江、戴、段、王數先生之書,亦不可不熟讀而深思之。光陰難得,一刻千金! 以后寫安稟來營,不妨將胸中所見、簡編所得馳騁議論,俾余得以考察爾之進步,不宜太寥寥,此諭。”
毛澤東1917年8月23日致黎錦熙信中說: “愚意所謂本源者,倡學而已矣。惟學如基礎,今人無學,故基礎不厚,時虞傾圮。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觀其收拾洪楊一役而完滿無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滿乎?”(轉引自李銳《毛澤東的早期革命活動》) 不管怎樣說,曾國藩確有學問和能力,而且他的學問和能力并沒有“一世而亡”。雖然他是封建王朝的“忠臣”,是封建秩序和封建正統思想的忠實捍衛者,他的政治立場和思想體系毫無疑問應該受到批判,但他教子獲得成功卻是一個歷史事實,無法抹殺,也無須抹殺。
“我應送禮者,爾寫信稟知” ——給曾紀澤的信 (之三)
這是曾國藩于咸豐九年九月初七日寫給他的兒子曾紀澤的信。信中說:“爾外祖母九月十八日壽辰,茲寄去銀三十兩,家中配水禮送去。以后凡親族中有紅白喜事,我應送禮者,爾寫信稟知,其豐儉多少,大約之數,爾稟四叔及爾母酌量寫來可也。此次寄丸藥二瓶,一送叔祖,一寄爾母。服之相安否,爾下次稟知。”
曾國藩咸豐九年九月初六日日記里說: “寫家信一件,寄參茸丸二瓶,每瓶重八兩,一寄叔父大人,一寄內子,將派戈什咔送去。施以蕭營飭知尚未辦齊,改次日送去。”初七日記里說:“又專人送家信。”可知他初七日給曾紀澤的這封信是與他日記的記載相吻合的。曾國藩權綰四省,位列三公,拜相封侯,可他對岳母、叔父的壽辰、身體如此關心,且親備禮物,遣子送上,嚀囑兒子“以后凡親族中有紅白喜事,我應送禮者,爾寫信稟知”,這一方面表現他作為晚輩的人子之心,也身體力行,使得晚輩亦能像他那樣知仁盡孝。
“趁此盡可引退” ——給曾紀澤的信 (之四)
同治九年八月初八日寫給曾紀澤的信。信中說: “字諭紀澤兒: 接爾初四、五、六、七等日稟,具悉一切。余之謝恩摺于初七日拜發,恭辭兩江新任,實不敢以病軀當此重寄。摺稿鈔寄爾閱,昨已寄澄、沅兩叔矣。如左目長有一隙之明,則還山亦有至樂; 若全行盲廢,則早晚總不能服官,趁此盡可引退,何必再到江南畫蛇添足? ”查曾國藩于同治九年八月初七日具摺辭兩江總督新任,當時曾國藩“胃口尚好,惟兩腿酸軟未愈,上下皆需人扶掖”,他在信中稱他“早晚總不能服官,趁此盡可引退,何必再到江南畫蛇添足” ?可看出曾國藩“不敢以病軀當重”的為官之道。
“望常以此教誡子侄為要” ——致四、九弟書
致四、九弟書寫于同治六年十月二十三日,即1867年11月18日,信的抬頭為 “澄、沅兩弟左右”。信中說: “吾見家中后輩,體皆虛弱,讀書不甚長進,曾以學為四事勖兒輩,一曰看生書宜求速,不多讀則太陋。一曰溫舊書宜求熟,不背誦則易忘。一曰習字宜有恒,不善寫如身之無衣,山之無木。一曰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則如人之啞不能言,馬之跛不能行。四者缺一不可,蓋閱歷一生而深知之,今亦望家中諸侄力行之。兩弟如以為然,望常以此教誡子侄為要。”勖(讀xù),是勉勵的意思。在數十年的實踐中,曾國藩深深體會到: 學習應該有好的方法,因而在這封家信中,他諄諄告誡弟弟讀書時要將“泛讀”與“精讀”結合起來,既求其精,也要求其博; 溫舊書與背誦并舉,既“溫書”又“背誦”; 寫字則必須有“恒心”; 要善于作文,而作文則需要認真思考。并且說:“兩弟如以為然,望常以此教誡子侄為要。”這些經驗之談,今天仍有指導意義。
咸豐九年九月初七日曾國藩寫給曾紀澤的信
同治九年八月初八日曾國藩寫給曾紀澤的信
曾國藩信札
曾國藩致郭嵩燾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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