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九

王世充列傳

隋朝末年，天下動亂，胡人血統的王世充趁勢而起，通過政變掌握大權。在野心極度膨脹的情況下，他僭越帝號，自立為君，妄圖與李唐對峙，卻逃不過兵敗身死的下場。

為帝信任

王世充字行滿，本是西域胡人，其祖父遷到了新豐（今陜西臨潼東北）。祖父死后，其寡妻和儀同王粲私通生子。王粲就娶了她做小妾。當時，王世充的父親年紀幼小，隨母親改嫁到王家，改姓王。王世充性格陰沉猜忌，喜歡兵法，懂得占卜推算吉兇等事。開皇年間，王世充擔任左翊衛，后來因為軍功擔任兵部員外。他善于對答，熟悉法律，寫起文章來隨意編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如果有人駁難他，他就用花言巧語掩飾自己的錯誤，說起話來義正詞嚴，頭頭是道。大家雖然知道他不對，卻又無法駁倒他，因此稱贊他善于辯論。

隋煬帝時，王世充屢次升遷至江都郡丞。當時隋煬帝好幾次去江都（今江蘇揚州），王世充善于察言觀色，阿諛奉承，事事按照煬帝的旨意去辦。每次向煬帝匯報事情，煬帝都覺得他做得好。大業八年（612），隋朝的天下開始動亂。王世充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放低身段禮遇士人，暗中結交豪杰，四處收買人心。江淮人本來就輕率彪悍，又趕上盜賊蜂起，很多人犯法，有被抓進監獄的人，王世充就違法放出他們，來樹立自己的威信。他在江南一帶征討叛軍，頻頻獲勝。每當打了勝仗，王世充都要歸功于部下，將獲得的戰利品都分給士兵，自己一點都不要。所以人們爭著為他效力，使他在這次平叛中功勞最大。大業十一年（615），突厥把煬帝圍困在雁門（今屬山西代縣），王世充把江都的軍隊全部派出去，準備奔赴戰場。在軍隊里，他每天蓬頭垢面，時不時悲傷哭泣，白天晚上都不脫掉盔甲，睡在柴草上。煬帝聽說后，對王世充愈發信任。

政變奪權

當時李密攻占興洛倉（今河南鞏縣東南），進逼東都，官軍屢次敗退。煬帝非常生氣，大規模征發軍隊討伐李密。他派遣王世充為將軍，前后打了一百多場仗，雙方各有勝負。王世充于是帶著軍隊渡過洛水，結果被李密擊敗，一萬多名士兵被淹死。當時天冷下大雪，士兵渡水后衣服都濕了，在路上又凍死了幾萬人，撤到河陽（今河南孟州）后，只剩下了一千多人。王世充把自己關進監獄，請求皇帝治罪，越王楊侗派使者赦免了他，詔令他回到東都。他收羅散去的士兵，又湊了一萬多人，駐扎在含嘉城中，不敢再出戰。宇文化及在江都殺害煬帝后，王世充與太府卿元文都、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尊奉越王楊侗為皇帝。楊侗任命王世充為吏部尚書，封為鄭國公。后來楊侗聽從元文都和盧楚的計策，將李密拜為太尉、尚書令。李密于是稱臣，又帶著軍隊在黎陽（今河南浚縣）抵抗宇文化及，派使者前來告捷。大家都很高興，王世充卻對麾下的將領們說：“元文都這些人，不過是舞弄刀筆的文人罷了。我觀察現在的形勢，他們一定會被李密捉拿。何況咱們每次和李密打仗時，殺死了他們的父兄子弟，一旦成為他們的手下，咱們都要被斬盡殺絕了。”以此來激怒他的部下。

元文都知道后非常害怕，和盧楚等人謀劃，想趁王世充覲見的時候，埋伏下甲兵殺死他。已經定好了日期，將軍段達派女婿張志把盧楚的陰謀告訴了王世充。王世充連夜帶兵包圍宮城，和將軍費曜、田世阇等人在東太陽門外交手。費曜的軍隊敗退，王世充攻破東太陽門，捕獲盧楚并殺掉了他。王世充又命令手下人叩門對楊侗說：“元文都等人要抓住陛下投降李密，段達知道他們的陰謀后告訴了我。我并不敢謀反，而是來誅殺反賊。”楊侗命令開門放王世充進宮，王世充派自己的親兵代替了楊侗的衛兵，才入宮覲見，磕頭流著淚說：“元文都這些人毫無法紀，陰謀要殺害陛下，事情太緊急了，我只好這樣做，并不敢背叛國家。”楊侗和他訂立盟約。不久，王世充又派韋節等人勸說楊侗，讓楊侗任命王世充為尚書左仆射，總督內外軍事，又拜任王世充的兄長王惲為內史令，進入宮禁居住。

僭號兵敗

沒過多久，李密打敗宇文化及，班師回朝。他的精銳士兵大多戰死，兵士們都非常疲倦。王世充想趁著他疲敝的時候攻打他，恐怕人心不齊，于是假托鬼神，說自己夢見了周公。接著，王世充命人在洛水上修建了一座周公祠，派巫人宣言周公要命令王世充緊急討伐李密，就會立下大功，否則兵士們都會染瘟疫而死。兵士們信以為真，都請求交戰。

王世充選拔兩萬多精銳士兵在洛水南邊扎營。李密駐扎在偃師（今屬河南洛陽）以北的山上。當時李密剛剛打敗宇文化及，驕傲輕敵，沒有修建防御工事。王世充派騎兵偷偷進入北山，埋伏在溪谷里。天亮后王世充率軍直逼李密軍營，李密出兵迎戰，王世充的伏兵借著山勢的隱蔽偷偷登上北原，居高臨下，驅馬直壓李密的軍營。李密軍營大亂，王世充的軍隊又在軍營中放起火來，李密的軍隊大驚潰退，偃師被王世充攻陷。之前，王世充的兄長王偉和兒子王玄應跟著宇文化及到東都，李密抓住了他們并囚禁在城中，這時全部獲救。王世充又抓到了李密長史邴元真的妻子兒女、司馬鄭虔象的母親以及各將領的子弟，都撫慰他們，讓他們暗里地去召喚自己的父兄。軍隊到洛口時，邴元真、鄭虔象等人獻出倉城來響應他。李密僅帶著幾十個騎兵逃遁，王世充收羅了他的部眾。于是東到東海，南到長江，這一帶的人都來歸附王世充。王世充又讓韋節勸說楊侗，拜自己為太尉，不久又自稱鄭王。第二年，王世充自稱相國，接受九錫等各種待遇，從此以后就不再去朝見楊侗了。

有一個叫做桓法嗣的道士，自稱能解讀圖讖，王世充很親近他。桓法嗣就上呈《孔子閉房記》，畫了一個男子拿著木桿在趕羊。桓法嗣說：“楊，是隋朝的姓氏。干和一合起來就是王字，放在羊的后面，明確表示您要代替隋朝稱帝了。”他又拿了莊子的《人間世》和《德充符》兩篇文章獻上，解釋說：“上篇說‘世’，下篇說‘充’，這就是您的名字。您應當德被人間，順應天命做天子。”王世充非常高興地說：“這是天命啊。”他下拜兩次接受了這兩篇文章，立刻任命桓法嗣為諫議大夫。

王世充又派人抓了各種鳥，把寫著字的綢布條系在鳥的脖子上，上面寫著自己應該當皇帝之類的話，然后把鳥放飛。有人射到這種鳥獻給他，也會被拜任官爵。不久，王世充廢掉楊侗，自己僭越稱帝，建元開明，國號鄭。當時，唐高祖李淵已經登基，派秦王李世民率兵圍剿他，王世充出戰總是敗退，國都以外的城池紛紛投降秦王。處在這樣窘迫不利的處境，王世充派使者向竇建德求救，后者率領精兵前去救援，不料在武牢敗給秦王，自己也被擒捉，押解到王世充駐扎的城下。王世充想突破重圍，麾下的將領們卻無人贊成，他知道無路可走，于是出城投降。到長安（今陜西西安）后，王世充被仇人獨孤修德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