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主慕容超
南燕是個二世而亡的短命王朝。從東晉隆安三年 (399) 正月建國,到義熙六年(410)二月滅亡,歷時僅12年。南燕的亡國之君便是慕容超。
一、金刀為證,侄兒繼位
慕容超字祖明,是南燕主慕容德之兄慕容納的兒子。慕容納在前燕時被封為北海王。前秦苻堅滅燕后,以慕容納為廣武太守,幾年后被免職,帶著家小搬到張掖,和當(dāng)時任張掖太守的慕容德及老母公孫氏住到一起。東晉太元八年 (383),慕容德隨苻堅南下伐晉,心想此去苻堅若敗,便當(dāng)與慕容垂等起兵復(fù)燕,前途維艱,勝敗難卜。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得相見。故而與妻兒母兄依依難舍,臨行,將金刀一把留給老母作為信物,一來讓公孫氏見刀如見人,聊慰思念之情,二來他日相尋亦好作個憑證。
淝水一戰(zhàn), 苻堅果然大敗。 第二年, 慕容垂便與慕容德等起兵復(fù)燕。 新任張掖太守苻昌立即把留在張掖的慕容納和慕容德的幾個兒子全部誅殺。公孫氏因為年歲太大,僥幸獲免。慕容納的妻子段氏正有身孕,按規(guī)矩須待生下孩子后再處決,被收押于獄中。幸好管牢的獄吏呼延平是慕容德的老部下,曾犯死罪,為慕容德所赦免,此時見恩人家中遭難,便舍命相助,偷偷帶著公孫氏和段氏逃往羌人地區(qū)。就在那兒,段氏生下了慕容超。這一年正是東晉太元九年 (384)。
一晃十年,公孫氏早已兩眼昏花,行動艱難,眼看著就不行了。臨終,把10歲的慕容超叫到跟前,將金刀交給他,說: “若天下太平,得以東歸,可將此刀還你叔父。”公孫氏死后,呼延平又帶著段氏和慕容超去了涼州。東晉元興二年 (403),后秦主姚興滅后涼,將涼州百姓遷往長安,慕容超等便又到了長安。這時,呼延平突然得病死去,撇下一個女兒。段氏看著此女孤身一人十分可憐,年齡品貌倒也可與慕容超班配,便對慕容超說:“吾母子能活到今天,全虧呼延平相助,現(xiàn)在呼延平已經(jīng)過世,我想為你娶他女兒為妻,以報答他對我們的恩情。”于是,19歲的慕容超便與呼延氏結(jié)為伉儷。
慕容超既已長大成人,自覺親叔慕容德和許多叔伯兄弟全在山東,怕因此而受到牽連,被后秦主姚興抓起來。便假裝癲狂,沿街行乞,秦人見他下賤瘋傻,都瞧不起他。秦東平公姚紹覺得有點蹊蹺,對姚興說:“慕容超身材魁偉,恐怕不是真狂,最好給他一官半職,好籠絡(luò)住他。”姚興便將慕容超找去談話,慕容超故意裝瘋賣傻,胡亂對答,或者干脆不答。姚興見狀對他十分鄙夷,對姚紹說: “俗話說‘漂亮的外表不會裹著癡骨,看來不過是胡說吧了!” 隨即便把慕容超打發(fā)了回去。
慕容德在廣固稱帝后,不斷打聽母兄妻兒的消息,后來知道都已亡故,只有侄兒慕容超還在長安,便派了濟陰 (今山東定陶) 人吳辯去接他東歸。吳辯找到在長安算卜的老鄉(xiāng)宗正謙,讓宗正謙告知慕容超。慕容超怕走漏風(fēng)聲,連母親和妻子都沒有告訴,便和宗正謙改名換姓,逃回南燕。
義熙元年 (405) 四月,21歲的慕容超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廣固。已經(jīng)70高齡的南燕主慕容德聽說親侄兒來到,忙派三百騎兵將慕容超接進城中。慕容超一見叔父,便雙手呈上金刀,又把當(dāng)年祖母公孫氏的臨終之言詳細(xì)訴說一遍,慕容德?lián)崦鸬叮肫鹞镌谌送觯瑐腥f分,禁不住大哭了一場。當(dāng)下令人將金刀好生收藏,又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遍侄兒,見慕容超身長八尺,膀?qū)捬鼒@,十分魁偉,臉色紅潤,精神煥發(fā),舉止不凡。慕容德諸子早被苻昌所殺,年來體弱多病,正愁后繼無人。見侄兒慕容超長得一表人才,十分高興。便封他為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并精心挑選了一些有名的賢人,當(dāng)他的僚佐。又在萬春門內(nèi)專為他建了一座府第,以便朝夕相見。慕容超自幼經(jīng)過風(fēng)雨,見過世面,自然領(lǐng)會慕容德的意思,因而對叔父曲意奉承,對群臣也禮賢下士,不擺架子。不久,上下內(nèi)外對慕容超已是一片贊揚之聲,大家都覺得他是個最理想的接班人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初九這天,慕容德抱病在東陽殿接見群臣,商議立慕容超為太子。一會兒,只見大殿忽然搖幌起來,門窗格格直響,有人驚呼了一聲:“不好,地震了!”這來自地下的自然力量在當(dāng)時的人們看來,簡直神奇而不可思議,常常被看作是神靈發(fā)怒的表示,是上天的警告。因而不僅攪得百官驚恐萬分,連慕容德也心神不寧,只得暫時休會。當(dāng)夜,慕容德的病勢驟然轉(zhuǎn)危,雙目緊閉,口不能言。段皇后見狀,不禁著急起來,趕忙對著慕容德耳邊大聲喊道: “現(xiàn)在馬上就召中書侍郎來寫詔書立慕容超作太子,可以嗎?”慕容德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段后,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即死去。第二天,慕容超便以皇太子身份即皇帝位,改元太上。
二、宗室反目,元勛謀反
慕容超初來乍到,不到半年便以侄兒身份繼位當(dāng)了皇帝。對此,一些宗室勛貴內(nèi)心自然很不服氣。這種情緒早已有所流露。當(dāng)慕容超從長安跑回山東,路過梁父 (今山東泰安南) 時,南燕鎮(zhèn)軍將軍、兗州 (治梁父) 刺史慕容法的長史悅壽去迎接慕容超后回來,以一種贊嘆的口氣對慕容法說:“我見到了北海王慕容納的兒子,真是天資聰明,豁達高雅,神采奕奕。這才知道天子家族多奇人,玫玉之林皆瑰寶。”慕容法卻冷冷地說:“從前漢昭帝時有個算命的成方遂,冒充衛(wèi)太子。如今這個人怎么知道不是此類人呢!”這話傳到了慕容超耳中,慕容超當(dāng)然忿恨之情溢于言表。慕容法自以為是宗室元勛,見這乳臭未干的娃娃竟給自己臉色看,更不賣帳,便把慕容超安排到外邊住所,對他十分冷淡。兩人從此結(jié)下了疙瘩。由于對慕容超有了意見,在慕容德死后,慕容法也沒有去廣固奔喪。為此,慕容超專門派使臣去問罪于他。這樣,矛盾又深了一層。慕容法常常擔(dān)心,不知那天便會橫禍臨頭。
慕容超繼位后,自覺根基淺薄,最初不得不依靠那些宗室元老,故而以慕容鐘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將軍、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慕容鎮(zhèn)加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封孚為太尉,鞠仲為司空。但不久便把慕容鐘打發(fā)出去當(dāng)了青州牧(治東萊,今山東萊州),段宏當(dāng)了徐州刺史(治莒城),而以自己的親信、新貴公孫五樓為武衛(wèi)將軍、領(lǐng)屯騎校尉,參預(yù)軍國政事。元老封孚進諫說: “慕容鐘乃宗室重臣,國家棟梁,段宏為外戚,德高望重。應(yīng)當(dāng)讓他們輔佐國家大政。如今叫他們出鎮(zhèn)在外,而讓公孫五樓這樣低微之人在內(nèi)輔佐,臣深感不安。”慕容超既不愿讓慕容鐘等在朝,便去找五樓商議,五樓早想由自己來專斷朝政,乘機進些讒言,于是,封孚的話就算是白說了。
慕容鐘、段宏心中都忿忿不平,私下說:“看來黃犬之皮真的要補到狐皮大衣上去了。”公孫五樓聽說以后,恨得咬牙切齒,雙方又種下了嫌隙。慕容鐘、慕容法和段宏等漸漸便有了奪權(quán)之心。左仆射封嵩去做太后段氏的工作,說:“皇上非太后所生,恐怕會發(fā)生永康元年那種事情 (指慕容寶逼殺太后段氏)。”段氏讓慕容法想辦法,慕容法等便積極準(zhǔn)備,密謀政變。慕容超得到消息,下令召慕容鐘進京,慕容鐘稱病不去。慕容超便逮捕其黨羽,將侍中慕容統(tǒng)、右衛(wèi)將軍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等全部誅殺。征南司馬卜珍告發(fā)封嵩常與慕容法來往,有同謀之嫌,遂把封嵩交付廷尉審訊。段太后聽說審訊封嵩,害怕起來,便源源本本把密謀過程全部向慕容超交待了出來,慕容超見封嵩乃是主謀之一,便將他處以酷刑,車裂于東門之外。封嵩之弟西中郎將封融聞訊后,立即投奔了北魏。
慕容超又派慕容鎮(zhèn)攻青州, 慕容昱攻徐州, 慕容凝和韓範(fàn)攻兗州。 徐州刺史段宏棄城投了北魏。這時封融又募集一批人馬襲殺了駐在石塞城 (今山東長清) 的南燕大將余郁、 使南燕全國震驚, 人心不穩(wěn)。 慕容凝企圖謀殺韓範(fàn), 然后倒戈襲擊廣固, 被韓範(fàn)先發(fā)制人擊敗, 慕容凝投奔兗州, 韓接著又攻克了兗州, 慕容凝往投后秦姚興,慕容法去了北魏。這時,慕容鎮(zhèn)也攻克了青州,慕容鐘逃往后秦。這次內(nèi)部大動亂、大殘殺,雖然平息了下去,但南燕的統(tǒng)治力量也大大削弱了。為 《資治通鑒》作注的著名史學(xué)家胡三省曾有一段評論,十分精辟,特錄于此: “慕容超之立,雖非少主,乃國疑而大臣未附之時,超不能推心和輯,使之阻兵,以至于奔亡,超誰與立哉! 雖劉裕之兵未至,固知其必滅矣!”
三、 杜塞言路, 信用奸
宗室元勛謀反被鎮(zhèn)壓下去以后,慕容超以為大權(quán)在握,便專事尋歡作樂,不理朝政,賦稅徭役越來越重, 又好隨意更改制度。 搞得朝野上下一片非議之聲。 仆射韓和元老封孚屢次進諫,他都不聽。南燕太上二年(406),有一天慕容超問封孚: “朕可以和過去的那個皇帝相比?”“桀紂之主!”封孚毫不留情地說。把慕容超說得又羞又怒,封孚卻面不改色,踱著方步走了出去。站在一邊的司空鞠仲早已嚇得面如白紙,出了一身冷汗,出來后對封孚說: “對皇上說話,怎么可以這樣嚴(yán)厲,你最好馬上回去向皇上謝罪。”封孚說: “我行年七十,墳?zāi)购凸撞亩家杨A(yù)備好了,只求死得其所而已。”竟不去謝罪。第二年,這個老人就得病死去,從此,再也沒有人敢直言進諫了。
太上三年(407)七月,慕容超想起母親和妻子還在長安,便派御史中丞封愷出使后秦,要求放她們回燕。后秦主姚興要慕容超稱藩,并送太樂伎工,然后才答應(yīng)放人。慕容超只得派曾與姚興一起當(dāng)過苻堅太子舍人的韓出使后秦,奉表稱藩。不久, 又派仆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去長安,送太樂伎一百二十人給姚興,總算將老母和妻子接了回來。
第二年正月,慕容超到廣固南郊祭祀,碰巧狂風(fēng)大作,飛沙走石,白日如夜,把儀仗、帳蓬全部毀壞。慕容超偷偷問太史令成公綏:“是何征兆?”成公綏乘機進諫說:“陛下信用奸,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苦所致也。”慕容超相信這位識得天文歷史的專家所言必定符合天意,于是宣布大赦,罷了公孫五樓的官,以示悔罪。
可是,不久就又故態(tài)復(fù)萌起來。
太上五年(409)正月初一,慕容超在東陽殿朝會群臣,聽著稀稀拉拉的樂隊奏出來的樂聲,冷落單調(diào),毫無氣派,不禁后悔當(dāng)初把太樂伎送給了姚興。便與群臣商議去擄一些晉人來補充樂隊。韓勸他:“不可結(jié)怨南鄰,廣樹仇敵。”慕容超不耐煩地說:“我計已定,不與卿言!”于是,派慕容興宗、斛谷提、公孫歸等率騎兵南侵,攻陷宿豫(今江蘇宿遷),大肆擄掠一通后,返回廣固。從擄來的晉人中,挑選男女二千五百人送到太樂去學(xué)當(dāng)樂伎。參加攻掠的斛谷提、公孫歸等都分別被封為郡公、縣公。
此時,公孫五樓已經(jīng)當(dāng)了侍中、尚書、領(lǐng)右衛(wèi)將軍,專斷朝政。他的兄長公孫歸封為常山公,冠軍將軍,叔父公孫穨也任武衛(wèi)將軍,興樂公。五樓的宗族親戚全都在慕容超左右身居要職,興風(fēng)作浪,為非作歹,搞得朝廷內(nèi)外,王公百官無不對他們懼怕三分。一些奸小人乘機阿諛奉承, 指望撈個一官半職。 有個小吏王儼, 本是尚書都令史,便靠這種辦法得了五樓歡心,被連升三級,提為尚書郎,后來又當(dāng)了尚書左丞。當(dāng)時民間編了二句謠諺來諷刺此事: “欲得侯,事五樓。”
四、臨朐大戰(zhàn),喪師辱國
慕容超自攻掠宿豫得手后,根本不把東晉放在眼里。不久,又派公孫歸等率兵劫掠濟南(東晉在淮北所置僑郡),俘太守趙元及男女千余人。不斷的攻掠騷擾,給當(dāng)?shù)厝嗣駧砩钪氐臑?zāi)難。自彭城以南的東晉人民被迫自發(fā)地聚集起來,結(jié)塢自保,進行抵抗。
這時,東晉內(nèi)部形勢也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孫恩犧牲后,盧循率領(lǐng)起義的殘余部隊轉(zhuǎn)移到廣州,接受東晉政府的招安,當(dāng)了廣州刺史,矛盾暫時緩和。劉裕消滅桓玄之后,地位日漸鞏固,義熙四年 (408)遷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掌握了東晉政府的實權(quán)。正想尋找機會對外用兵,以便提高聲望。早已大大削弱而又不斷向東晉邊境挑釁的南燕,便成為理想的討伐對象。
義熙五年(409)三月,劉裕上表伐南燕。四月自建康出發(fā),帥舟師自淮河進入泗水。五月抵達下邳,留下船艦、輜重,改由陸路行進至瑯邪(今山東臨沂),沿途所過險要之處,都筑土城,留兵守衛(wèi),步步為營,以防燕兵斷其后路。有人提醒劉裕:“燕人若在大峴(今山東臨朐東南之穆陵關(guān))設(shè)重兵因其險而守之,再實行堅壁清野,我孤軍深入,恐不但無功,還會難以退回。”劉裕胸有成竹,笑著說:“我早就考慮過了。鮮卑人貪婪,不會深謀遠(yuǎn)慮,進攻時只想擄掠,退卻時又舍不得禾苗,總以為我孤軍深入,不能持久。所以,我敢向諸君保證,他們不過是進據(jù)臨朐,退守廣固,必定不會守險清野。”
慕容超聽說晉師來攻,與群臣商討對策。公孫五樓對打仗倒還內(nèi)行,他提出了上中下三策: “守住大峴,拖延時間,挫掉晉軍銳氣,然后派精騎二千,沿海邊南下,斷絕晉兵糧道,再派段暉率兗州之眾沿山東下,夾擊晉軍,這是上策; 下令各地?fù)?jù)險自守,堅壁清野,晉軍無糧,不出一月,便必撤退,這是中策;放敵人過大峴,然后出城迎戰(zhàn),這是下策。”慕容超卻偏偏象劉裕所預(yù)料的那樣,選擇了下策,主張“放晉軍過大峴,到平地再以鐵騎踐踏他們,還怕不勝!”太尉慕容鎮(zhèn)再三提出: “不宜縱敵入峴,自棄險固。”慕容超就是不聽。慕容鎮(zhèn)也是宗室元戎,鮮卑老將,見慕容超如此剛愎自用,火冒三丈,對漢族官僚韓說:“主上既不愿出大峴迎戰(zhàn), 又不肯堅壁清野,放敵人進入腹地,等著被圍攻,真和劉璋一樣! 今年國家被滅,我必死無疑,你們這樣的中華之士,也要成為紋身的南蠻了。”慕容超聽說后,竟將慕容鎮(zhèn)收捕入獄。于是,將莒、梁父二處守衛(wèi)之兵全部撤回,征民力修繕廣固城墻,養(yǎng)精蓄銳,等著晉兵到來。
晉軍輕而易舉地過了大峴山,果然沒有燕兵阻擊。劉裕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左右有人問: “公還沒見到敵人就這么高興,為什么?”劉裕說: “兵已過了險境,都有必死之心;地里放著糧食,不用怕缺糧。敵人已在吾手掌中了。”晉軍官兵聽劉裕如此一說,個個精神百倍,雖是盛夏,腳下還是走得更快了。于六月中即到達東莞 (今山東莒縣)。
慕容超得知晉軍已經(jīng)過了大峴,開始緊張起來。親自率眾四萬到臨朐準(zhǔn)備迎戰(zhàn),又讓公孫五樓率騎兵去據(jù)守巨蔑水 (今山東河) 源頭。 五樓趕到那里, 晉軍孟龍符部早已搶先一步占據(jù)了水源,五樓不敵,只得退回臨朐。
臨朐城南,恰好是一片平原。平原便于騎兵馳騁,鮮卑慕容部本北方游牧民族,長于弓馬,所以慕容超傾巢而出,企圖以優(yōu)勢鐵騎將晉軍消滅于此。晉軍素以步卒和水戰(zhàn)見長,不善騎射。劉裕便采取了多兵種混合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shù): 步兵居中,戰(zhàn)車四千輛分為左右兩翼,成方陣緩緩前進,又以輕騎游動策應(yīng)。進至離臨朐數(shù)里時,燕軍鐵騎即從四面八方殺來,一場震撼人心的大決戰(zhàn)便在空曠的平原上展開。雙方從早晨一直戰(zhàn)到下午,直殺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依然難分難解,勝負(fù)未決。這時參軍胡藩向劉裕建議: “燕軍傾巢而出,臨朐城中守兵必少,愿以奇兵從無人小道前去襲取其城。”劉裕即命胡藩和檀韶、向彌等率精兵繞到燕軍后方,突襲臨朐。向彌身先士卒,披甲登城,臨朐遂被攻克。慕容超單騎出城逃奔正在城南作戰(zhàn)的段暉部。劉裕見臨朐得手,便揮師全面出擊,燕兵大敗,段暉等十余名大將作了晉兵刀下之鬼,慕容超狂奔逃命,連玉璽、乘輦也都丟棄不顧,才算跑回了廣固。
五、廣固陷落,燕主受戮
晉軍乘勝追擊,直搗燕都廣固,隨即攻破外城,慕容超將外城百姓全部遷入內(nèi)城固守。
劉裕見廣固內(nèi)城十分堅固,輕易難于攻破,便命士卒筑土圍城,圍高三丈,又掘深壕三道,將廣固城團團圍住。對新占的齊魯各州郡,則大力安撫,選用俊賢,使鮮卑、漢人無不悅服。百姓自帶兵器和干糧,來參加晉軍的每天都有上千人。晉軍有了充足的兵源和糧草,便完全停止了江淮漕運,可以與燕軍打持久戰(zhàn)了。
慕容超見形勢危急,忙派尚書郎張綱去后秦求救,又把慕容鎮(zhèn)從獄中放了出來,任命為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總掌軍國大事。慕容超接見群臣,表示悔罪,要求大家和衷共濟, 獻計獻策,渡過難關(guān)。 然后, 又派了韓去后秦求救。
太上五年(409)七月,尚書郎張綱從長安返回,被晉軍捉住,投降了劉裕。劉裕讓張綱站在樓車(筑有高臺的車)上,繞城大呼:“夏主赫連勃勃大破后秦,無兵前來相救。”城中人心立即恐慌起來。慕容超的心腹尚書垣尊和京兆太守垣苗兄弟兩人乘著黑夜越城而出投降了晉軍,劉裕給他們以行參軍之職,留在身邊當(dāng)了參謀。不久,右仆射張華和御史中丞封愷也被晉軍俘獲,劉裕讓二人修書一封,勸慕容超及早投降,免得玉石俱焚。慕容超回書求割大峴以南土地,獻馬千匹,為晉蕃臣,劉裕不許。
為了虛張聲勢,迷惑燕兵,每次有江南發(fā)來援兵或使臣來到,劉裕都偷偷派兵在夜間前去迎接,待天明再大張旗鼓而來,使燕兵以為晉軍援兵源源不斷而來,更加驚慌不安。
一天,軍卒報告,秦主姚興派出的使者來到,劉裕在帳中接見。秦使威脅說:“慕容氏與秦是友好鄰邦,秦已派鐵騎十萬駐于洛陽,晉軍若不退兵,便當(dāng)長驅(qū)東進。”劉裕立即反唇相譏:“回去告訴姚興:我克燕之后,息兵三年,當(dāng)取關(guān)、洛;現(xiàn)在若能自己送上門,就請快來!”秦使走后,劉裕的高參劉穆之認(rèn)為這樣對待秦使過于魯莽,要是廣固尚未攻下,秦兵真的襲來,豈不為難。劉裕笑著說:“此乃兵家機密,非老兄所能明白。兵貴神速,他如能出兵救燕,那有先派人來通知的! 所以,他是虛張聲勢而已。姚興見我伐燕,心中正在恐慌,自保不暇,那里還能救別人呀!”一席話把劉穆之說得心悅誠服,自愧勿如劉裕高明。
其實,姚興自韓去后, 還真看在老朋友面上, 派姚強帥領(lǐng)步騎一萬, 跟著韓一起到洛陽,打算和駐守洛陽的姚紹合兵一處,去救南燕。可是事有湊巧,就在這時,夏主赫連勃勃大破秦兵,連拔后秦數(shù)城, 姚興見來勢兇猛, 急忙把姚強追回長安。 韓知道援兵無望,長嘆一聲: “天滅燕也!”
有人給劉裕出主意說:“燕之所以不降,是認(rèn)為韓必能求來秦師,要是把韓誘引過來,燕人絕望,必定投降。”劉裕覺得有道理,便上表薦韓為散騎常侍,并寫信請韓前來。 韓請不到秦師, 正在為難, 一見劉裕之信, 便投了劉裕麾下。 劉裕又帶著韓繞城一周, 城中軍卒見韓都降了東晉, 更加沮喪。
兩軍對壘,時光流逝,新的一年悄然來臨。太上六年(410)正月初一早晨,南燕主慕容超登上廣固南門城樓,朝會群臣,殺馬犒勞將士,文武大臣普遍升官晉級,指望能給部下打打氣,繼續(xù)把城守下去。第二天,慕容超又和愛姬魏夫人登上城樓,魏夫人望見城外晉軍不計其數(shù),刀槍耀日,威風(fēng)凜凜,嚇得緊抓住慕容超的手,索索發(fā)抖,把慕容超也搞得六神無主, 兩人竟在城樓上握著手相對哭泣起來。站在旁邊的韓怕被人看到,難免動搖軍心,趕緊勸慕容超努力鎮(zhèn)定自強,以壯軍民之心。尚書令董銳以為慕容超已失去信心,便勸他投降,慕容超火冒三丈,立即把董銳下了大獄。
燕軍人心惶惶,又過了一個月。天氣漸漸轉(zhuǎn)暖,久困城內(nèi)的軍卒百姓,無論男女老幼,大都餓得心慌目眩,腿腳浮腫,能走得動的紛紛偷越出城,降了晉軍。慕容超被迫親自上城督戰(zhàn)。尚書悅壽勸他 “變通變通”,慕容超嘆了一口氣說: “廢興,命也。吾寧奮劍而死,不能銜璧求生!”
劉裕自得張綱以后,便命令他指揮工匠,趕造沖車,這種攻城戰(zhàn)車,車廂用厚木板筑成,外蒙牛皮,不怕火石弓矢,士卒藏于車內(nèi),可以直抵城下。又造飛樓、懸梯、木幔等攻城器械。慕容超在城上望見后,竟將張綱老母抓到城上,吊起來支解而死。晉兵見此慘狀,都紛紛求戰(zhàn)。劉裕見時機成熟,便于二月初五下令四面齊上,全力攻城。燕尚書悅壽知道無法再守,打開城門,放晉師入城。慕容超與左右親隨數(shù)十騎突圍出逃,被晉軍追獲。劉裕將他送到建康,斬于市曹。時年26歲,只當(dāng)了6年皇帝。
劉裕將南燕王公貴族以下三千余人全部斬首,將他們的家屬一萬余人沒為奴婢,廣固城廓也被夷為平地。
南燕這個一度叱咤風(fēng)云的國家,隨即煙消云散,齊魯大地又開始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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