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捫心》中外哲理詩賞析
唯有夜半,
人間世皆已入睡的時光,
我才能與心相對,
把人人我我細數端詳。
白晝為虛偽所主管,
那時,心睡了,
在世間我只是一個聾盲;
那時,我走的道路,
都任隨著環境主張。
人聲擾攘,
不如這一兩聲狗叫汪汪——
至少它不會可親反殺,
想詛咒時卻滿口褒揚!
最可悲的是
眾生已把虛偽遺忘;
他們忘了臺下有人牽線,
自家是傀儡登場,
笑、啼都是環境在撮弄,
并非發自他的胸膛。
這一番體悟
我自家不要也遺忘,……
聽,那鄰人在囈語;
他又何嘗不曾夢到?
只是醒來時便拋去一旁!
朱湘以一曲優美的《采蓮曲》一鳴驚人。早期作品深受古典詩詞影響,平靜、典雅、柔美、結構整飭,音韻和暢,又流動著纏綿悱惻的悠悠哀傷,創作風格屬于“新月派”一路。這首《捫心》則取材于現實,以冷峻的語調揭露現實的丑惡、世態的炎涼、眾生的可悲,令讀者側目而視,重新審視朱湘復雜的創作思想與創作風格。
《捫心》以抒情主體“我”對人世間的體悟為思路,展開深入的社會反思,傾吐了一段人生經驗。第一節點題,寫“我”唯有在“人間世皆已入睡的時光”,才能找回真實的“我”,與自己的心相對,端詳白晝那變形的社會、人情世態。第二、三、四節深入地展開社會反思,在詩人筆下,呈現出一幅“世態眾生相”。第二節寫“白晝為虛偽所主管”,人們都沒有了真實的內心。在這樣一個虛偽的社會環境中, “我”顯得那樣無奈,變成了聾子、盲人, 只好隨波逐流,隨遇而安,不能走自己的路。第三節進一步寫虛偽的人情世態是那樣可怕,那樣難以捉摸。 “可親反殺”, “想詛咒時卻滿口褒揚”!竟不如狗的一兩聲汪汪叫,狗比人誠實。詩人突出奇想,把虛偽的人同狗相對比,對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社會的譴責真是入骨三分!第四節寫可悲的眾生。他們渾渾噩噩,不知道在人生舞臺上,自己成了傀儡,被人主宰,甚至連哭笑都要受環境擺弄,不能自主,真是左右都不是個人樣!詩人在這里毫不客氣地將丑惡的社會翻了個底朝天,一方面揭露專制社會對人性的扼殺,另一方面也在說明眾生們的不覺悟也維護了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詩人對社會人生的理性思考上升到一個相當高的層次。第五節回應首節,告誡自己不要喪失自我,不要像那夜半囈語的鄰人,夢中清醒這一切, “醒來時便拋去一旁”!
我們從這首詩中分明看到,朱湘已經從采蓮少女那狹小的生活題材中走了出來,走向更為廣闊的社會和人生。作品融入了更多的憂患意識,多了幾分理性思考,思想更為成熟了。在藝術形式上, “新月派”奉若神明的格律原則,竟被類似散文的風格所取代,而平靜、典雅的美學原則也無跡可尋,看到的只是作者那沖冠的怒發、睜圓的怒目。這也許是詩人生活道路浸潤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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