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詠史(其六)》中外哲理詩賞析
荊軻飲燕市, 酒酣氣益震。
哀歌和漸離, 謂若傍無人。
雖無壯士節, 與世亦殊倫。
高眄邈四海, 豪右何足陳!
貴者雖自貴, 視之若埃塵。
賤者雖自賤, 重之若千鈞。
詩人詠史,并不只是為了懷古或好奇,并不是單純地“發思古之幽情”,而是與“詠懷”和“緣情”聯系在一起的。他們總是從古人非常豐富復雜的生活中,找出能夠和自己的心靈相溝通、感情相融合、能夠使自己產生感慨和激動的東西,加以描繪、塑造和詠嘆,使之注入新的生命,和當時乃至后代的人發生更為密切的關系。甚至可以說,詠史也就是詠懷。古人古事在詩人的筆下,不過是他們借題發揮、指斥時弊、直抒懷抱而順手拈來的“素材”罷了。左思的這首詠史詩,就是借歌詠荊軻而發出的不平之鳴,并對貴賤作了和封建社會的統治思想很不相同的評價。
這首詩取材于《史記·刺客列傳》。據《史記》記載,荊軻,戰國時期著名的俠客,喜歡讀書擊劍,曾游于燕國,與燕國的狗屠和善擊筑的高漸離友善。“荊軻嗜酒, 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于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后為燕太子丹刺秦王,臨別前,作《渡易水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見到秦王后,獻上地圖,圖窮而匕首見,荊軻刺殺不中,被殺。這首詩的前四句,是描寫荊軻和高漸離在燕國京城的市上吃醉了酒,高漸離擊筑,荊軻伴著唱歌,一會兒歡笑,一會兒悲泣,好象旁邊沒有其他的人一樣。這里寫的雖然只是荊軻生活的一個片斷,但他那“酒酣氣益震”,“謂若旁無人”的性格特征已躍然紙上。“雖無壯士節,與世亦殊倫。”是對荊軻的評價。“無壯士節”是與左思心目中的理想人物魯仲連相比較而言。左思在《詠史》另一篇中稱贊魯仲連“當世貴不羈,遭難能解紛,功成恥受賞,高節卓不群。”荊軻的作為和魯仲連設計為趙國解除秦軍的威脅,事后又不受千金重賞,是有距離的。所以這里說荊軻“無壯士節”。盡管如此,荊軻比起那些庸俗的人來說,還是高得多,所以又說他“與世亦殊倫”。“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是寫荊軻的英雄氣概。“豪右”指豪門右姓,漢以來以右邊為尊貴,所以世家大族稱為右姓。“何足陳”,不值一提。荊軻高視不凡,睥睨四海,豪門勢族在他眼里不值得一提。這里實際上是假借荊軻,表現詩人對豪門勢族的蔑視。詩的結尾四句是詩人的議論。他一反世俗之見,將“貴者”視若塵埃,“賤者”看得重若千鈞。因為在詩人看來,所謂“貴者”并非真貴,大都是身居高位的無德無才之徒;所謂“賤者”并非真賤,他們地位低下但有真才實學,其學問人品都在“貴者”之上。不合理的門閥等級制度把“貴”與“賤”弄顛倒了,詩人要把它再顛倒過來,回復本來的面目。這是他激于義憤而發出的不平之鳴,是對當時門閥制度所作的深刻批判。左思對貴與賤的看法,與“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的觀點是相近的,它包含著深刻的辯證法,閃放著哲理的光輝。
這首詩的特點是敘事和議論相結合,在敘事和議論的過程中抒發感情。詩的語言雄健豪放,氣勢逼人,激蕩著沉雄悲涼之氣,體現了建安風骨的優良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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