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瑪托娃·偶句》中外哲理詩賞析
別人對我的贊美——不過是灰,
你的呢,就連詆毀——也是贊美。
文學創作自古以來以“人”為中心,高爾基因此而將文學稱為“人學”。研究文學就要研究人,而人的感情,特別是愛,其中不僅包括男女之愛,還有師生、朋友、父母、兒女之間,以及對事業、祖國的愛等等,這是人生最重要的情感內容,也是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現象。從亞里斯多德的時代起,人們就開始觀察、研究人的各種情感。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詩歌,經常要描寫到情感。體裁不同,作家的創作風格不同,對情感的表現方式也不同。同樣描寫情感,同樣表現愛,擅寫情詩的阿赫瑪托娃以一闋僅僅只有兩句的短詩《偶句》,道出了深刻的愛的情感哲理。
愛是一種心情,屬情感范疇,但歸根結底也是一種意識問題。一般而言,表達情感的語言形式多種多樣,可以直敘,例如:“我愛”、“我恨”,也可間接陳述或象征暗示等。在《偶句》中,阿赫瑪托娃既沒有直接描述愛的心緒與遐思,也沒有以景、物寄托、歌詠愛的情感與理想,而是打破常規,采用違背生活邏輯的思維方式,把銘心刻骨的愛加以濃縮,寫出了富有強烈思辯色彩的愛情詩句:別人的“贊美”,對于“我”,猶如灰土,唯獨“你”,“詆毀”也是“贊美”。從字面意義上看,重點在第二句。“你”之于“我”,自然是摯愛的對象。別人的議論姑且不論,令人困惑不解的是,為什么“詆毀”能夠等于“贊美”?這不完全是一種悖論嗎?仔細咀嚼,深思之余,可以想見,這里涉及的是理性對于感情的認識問題。在哲學家的頭腦中,愛的構造是矛盾的,真正的愛情分為兩極, “一極是吸收一切,一極是排斥一切”。《偶句》中的“我”無疑深陷愛河之中,在狹小的兩個人的世界中,她“排斥一切”達到了鄙視別人的贊譽的程度,而對于所愛者,就連誹謗、污蔑也全盤加以“吸收”,認為是贊美。對比之下,這種相去甚遠的“兩極”認識,雖然不免過分夸張,以致引起對語言意義理解的混亂,令人驚詫,但它畢竟增加了對比的強度,從而強化了感情的力度。這不禁使我們聯想到休謨《人性論》中說過的一名話:“理性是,并且也應該是情感的奴隸,除了服務和服從情感之外,再不能有任何其他的職務。”這就表現出了柏拉圖以及現代西方心理學家們所言的,愛作為生命的自我表現迷狂、盲目的一面。對此,英國詩人蒲柏的比喻更為貼切、形象:“在我們以不同方式航行的生活之海中,理性是羅盤,情感是大風。”的確,作為人類印象最深的一種體驗,當愛達到極點的時候,誰能夠用理性的邏輯去分析愛的狂風暴雨呢?理性的“羅盤”只能幫助我們進行判斷,這就是阿赫瑪托娃的詩句給我們的啟示。
哲學家和文學批評家都認為語言有兩種用途,情感用途與科學用途。對于情感語言,它不必象科學用法那樣必須有正確的依據,依據之間必須具有邏輯關系,只要它所引起的效果與情感相符合,達到表達情感的目的,邏輯性的安排并非必要,《偶句》就是這樣,全詩沒有提到一個“愛”字,沒有提供任何愛的背景和依據,只是以一組相互對應的,并不符合邏輯,意義完全相反的概念,巧妙地利用哲理詩的形式,讓讀者在聯想中去推論愛情的哲理,表現出了這位著名的抒情大師對情感至深的理解和領悟。詩歌語言極為凝煉,而內涵卻無比豐富和深刻。
上一篇:《劉禹錫·偶作二首(其二)》中外哲理詩賞析
下一篇:《徐志摩·偶然》中外哲理詩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