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詞二首（其一）

張　祜①

故國三千里②，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③。

【注釋】

①張祜（？—849）：字承吉，清河?xùn)|武城（今山東武城）人。初寓姑蘇，后至長安，長慶中令狐楚表薦之，不報。辟諸侯府，為元稹排擠，遂至淮南，愛丹陽曲阿地，隱居以終。元和間以樂府宮詞著稱。《全唐詩》存詩兩卷。

②故國：故鄉(xiāng)。

③何滿子：古曲名。唐時宮人配以舞。君：君王。

【詩本事】

相傳此詩是悼念武帝的孟才人。張祜作孟才人嘆云：“偶因歌態(tài)詠嬌顰。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吊孟才人。”其序稱：“武宗疾篤，孟才人以歌笙獲寵者，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dāng)不諱，爾何為哉。’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fù)曰：‘妾嘗藝歌，愿對上歌一曲，以泄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y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一云肌尚溫而腸已斷。上崩，將徙柩，舉之愈重。議者曰：‘非俟才人乎。’命其櫬至，乃舉。”

【賞評】

這首詩每句中都有數(shù)字。故國“三千”，極寫路途之遠；深宮“二十”，極寫時間之長。“一聲”何滿子，寫剛一張口便心潮洶涌；“雙淚”落君前，可以想見淚水直流、不可抑止的情態(tài)。對比鮮明，鏗鏘有力，氣勢赫然。拋開傳說不管，詩中寫的是一個久居深宮、思鄉(xiāng)情切的女子。她擅于音律舞蹈，入宮雖久但未見棄，仍隨侍君王左右。《何滿子》相傳是位樂人臨刑時所作，音調(diào)凄苦。這個宮女也許是被它打動，想起曾經(jīng)安于父母膝下的無憂時光，又想起長久的昏暗宮廷生活，深宮似海，故土難回，不禁淚下。這首詩借助一支歌曲來表現(xiàn)她整個人生的不幸。

傳說若是真的，它說出的便是一個皇帝泯滅人性的占有欲。他享用了宮嬪的青春與才貌，臨死還要占有她的生命，讓其生死都為他所有，永不得自由，不得一親故土。“無情最是帝王家”，這些宮廷女子的悲劇真令人扼腕。

【詩評選輯】

①宋·葛立方《韻語陽秋》卷十五：張祜詩云：“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杜牧賞之，作詩云“可憐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詞滿六宮”，故鄭谷云：“張生故國三千里，知者唯應(yīng)杜紫微。”諸賢品題如是，祜之詩名安得不重乎？

②明·桂天祥《批點唐詩正聲》卷十九：衷情古韻。

③清·黃叔燦《唐詩箋注》卷七：蓋以斷腸人聞斷腸聲，故感一聲而淚落也。

④清·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宮體諸詩，實皆淺淡，即“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亦甚平常，不知何去何合以合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