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陸游
世味年來薄似紗, 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 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 猶及清明可到家。
南宋孝宗十三年(1186),因“擅權”之罪再次遭貶而賦閑在家六年的陸游,又被朝廷起用為嚴州知府,并于是年春天奉詔進京,住在西湖邊的客棧里等候孝宗召見。本詩就是這時寫成的。
首聯即抒發了深沉的感慨。三十六歲時,詩人任敕令所刪定官,由于力主出師北伐,忠言直諫,終以“交結臺諫,鼓唱是非”的罪名被免職。在任四川制置司及成都府安撫署參議官期間,又以所謂“不拘禮法,恃酒頹放”的罪名被免官。在江西任“提舉常平茶鹽公事”期間,由于請開義倉賑濟災民并通知各郡一起救災而被誣為“擅權”再次被免官。坎坷的遭遇,使得詩人對于朝廷的昏聵,官場的黑暗,世情的澆薄,體會得更深了。這種體會就通過“世味”(社會人情)“薄似紗”這一比喻極為貼切地表現出來。
既然世情如此澆薄,宦海如此難測,為什么還要“騎馬客京華”呢?朝廷召見,怎敢不來,詩人是身不由己呀。詩人心靈深處的苦悶、矛盾,全都蘊含于這一問句之中。
頷聯描繪了一幅清新明麗的畫圖:獨臥小樓,春雨淅瀝鳴徹夜;曙色染窗,賣花聲響深巷中。意態灑脫,氣韻飄逸。在淡淡的喜悅之中又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哀怨。西湖清新明麗的景色,使詩人賞心悅目,可是一想到自己坎坷的一生,“薄似紗”的世情,特別是現在身不由己的處境,一縷哀怨之情就借“一夜”二字表露出來。所以這兩句詩又于清新明麗之中見凄婉。
面對如此美景,作為熱愛祖國、熱愛自然的詩人,理應出門一游。可是,詩人卻把自己整天關在客棧中,閑極無聊之時,只好鋪開短紙斜寫草書,坐對晴窗,戲看沏茶時水面泛起細乳似的泡沫,鑒別茶的等級,借以消磨漫長的時光,排遣無邊的寂寞。可喜的是,這種失意落寞的思想感情,并不是通過直抒胸臆傾吐出來,而是通過人物形象的生動描繪含蓄地表露出來,的確不同凡響。
既然客居臨安是如此無聊寂寞,如何解決呢?尾聯即自我安慰曰:不要擔心京城官場的骯臟會玷污自己的清白吧,到了清明時節就可回到家中了。脫身宦海,歸隱鄉里,能夠慰藉詩人那顆失意落寞之心嗎?當然不可能。因為這并非詩人的初衷,不過是一種憤激之詞罷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特別是“猶及清明可到家”這一近乎口語的詩句,看似平淡,實際上卻蘊含了詩人那種壯心難酬、悵恨難抑之情。這種“含不盡之意見于詩外”的表現手法,恰恰是陸詩獨具之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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