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管

（宋）柳永

隴首云飛①，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②。一望關河蕭索③，千里清秋，忍凝眸④？杳杳神京⑤，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⑥，思悠悠。

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⑦，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⑧，永日無言⑨，卻下層樓。

【作者簡介】

柳永（984?~1053?），北宋詞人。字耆卿，初名三變，崇安（今福建崇安縣）人。為舉子時，多游狹邪，流連坊曲，為樂工伎女撰寫歌辭，屢試不第。后于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考取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世稱柳七、柳屯田。后卒于州（今江蘇鎮江市）。柳永一生仕途坎坷，獨以詞著稱于世。他是宋代大量作慢詞的第一個詞人，精通音律，善于鋪敘和使用俚俗語言，促進了詞的通俗化、口語化，在詞的發展上有重大貢獻。著有《樂章集》。

【詞語簡注】

①隴首云飛：隴首指六盤山頭。南朝梁柳暉詩曾有“亭臬木葉下，隴首秋云飛”句，此句當化用而來。

②憑闌：即憑欄，指詩人憑依樓欄遠望。

③一望關河蕭索：意指一眼望過去，邊關與黃河寂寞冷落，毫無生氣。由這句看，詩人當是在“隴首”“憑闌”,“一望關河”，然后睹景思人，由人及情，由近及遠。

④忍凝眸：怎忍集中目光凝視的意思。

⑤杳杳神京：杳杳，遙遠得不見蹤影。神京，即汴京，在今河南開封，北宋都城。

⑥汀洲：水邊的平地。

⑦難期：難有約定的日期。

⑧消黯：心情消沉黯淡，即情緒低落。

⑨永日：終日、長日。

【內容簡析】

《曲玉管》是一首寫離別之恨與羈旅之愁的詞。詞牌名“曲玉管”，是唐教坊曲名。此調只柳永一首，一百零五字。上闋十二句，兩仄韻，四平韻，同韻部互葉；下闋十句，三平韻。

全詞共分三疊。凡三疊詞，以音律論，前兩疊是雙拽頭，后疊才是換頭。故文詞也每每是前兩疊大體一意，后一疊另一意。第一疊起筆即以“隴首云飛”三句，寫當前景物和狀況。隴首指六盤山頭，江邊指長江岸邊，立于隴首目及千里，以其“云飛”“日晚”“煙波”，皆言憑欄所見，有遠近之分。由此啟下三句。“一望”，是指一眼望過去，由近及遠，由實而虛，千里關河，可見而不盡可見，逼出“忍凝眸”三字，極寫對景懷人、不堪久望之意。此段五句皆是寫景，只用“忍凝眸”三字將內心活動全部貫注于景物之中，使之情景交融。

第二疊先寫情，再寫景。“杳杳”三句，接上疊“忍凝眸”來。“杳杳神京”，寫所思之人在汴京（今河南開封市）;“盈盈仙子”，則寫所思之人的身份，唐宋人詩中習慣以仙女作為美女之代稱，一般用來指娼妓或女道士，這里大約是指汴京的一位妓女。“別來錦字終難偶”是說“仙子”雖想寄與“錦字”，而終難相會。“斷雁無憑”句，是指鴻雁本可傳書，而說“斷”，說“無憑”，則是始終不曾負擔起它的任務。而“冉冉飛下汀洲”，則實寫眼前之景，體現出既得不著信又見不了面的惆悵心情。“思悠悠”三字，總結第二疊之意，與上“忍凝眸”遙相呼應。

第三疊是“思悠悠”的鋪敘。前兩疊寫景抒情，眼前之事，已經表現得非常豐滿。而今日之惆悵，實緣于舊日之歡情，所以“暗想”四句，便概括往事，寫其先相愛、后相離、再難見的愁恨心情。“阻追游”三字，包括了多少難以言說的酸楚在內。然后，詩人筆鋒一轉，又從回憶而到當前，但其間又宕開一筆，指出這種“忍凝眸”“思悠悠”并不是這一次，而是許多次，每當“登山臨水”，就“惹起平生心事”。然后再寫到這回依然如此，在“黯然銷魂”的心情之下，長久無話可說，走下樓來。“卻下層樓”遙接“憑闌久”，使全詞從頭到尾，貫通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