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楊慎·出關》原文賞析
狼弧芒角正彎環,虎落連營又出關。漢使征鴻何日至,胡兒牧馬幾時還?千重紫塞迷青冢,九曲黃河繞黑山。飛將殊勛猶下吏,書生乘障敢辭艱!
本詩見楊慎《南中集續鈔》,題下原注“擬唐人”。
楊慎寫了一些擬唐人邊塞詩的篇什,清王士禛稱其“《鷓鴣詞》‘秦時明月’、《關山月》‘迢迢賤妾’、《出關擬唐人》‘狼弧芒角’、《塞下曲》‘長榆塞上’諸篇,工妙天成,不減前作”(《香祖筆記》卷二)。這首詩是楊慎謫戍中自抒用世之意的作品,是他的傳世名篇之一。
明代自建國起,就受北方東西蒙古部族的威脅侵略。孝宗、武宗兩朝,韃靼達延汗興起,弘治十四年(1501)即進犯大同,后來又不斷襲擊內地,為患尤多。《明史·韃靼傳》載,嘉靖中,“小王子最富強,控十余萬”,其從父吉囊、俺答“據河套,雄黠喜兵,為諸部長,相率躪諸邊”。《明史·世宗紀》載,嘉靖二年(1523)正月,小王子犯沙河堡;五月犯密室;八月犯丁字堡;三年(1524)朵顏入寇;六年(1526)小王子犯宣府,此后吉囊、俺答等犯邊不斷。所以楊慎詠塞垣事,就不能僅僅是單純為擬古而作,而是陳古喻今,明有所指。王夫之說他“雜使漢唐東西事,欲人知為諷耳”(《明詩評選》卷二),他的用世之意,并非空為大言,而是有為而發的。
“舉長矢兮射天狼”,本來是屈原《九歌·東君》中的名句。天狼,代表貪婪。《史記·天官書》說: “西宮有大星曰狼,狼角變色,主多盜賊。”后來,天狼被作為外族侵略者的代稱,“射天狼”也就成為抵御外侮的比喻。蘇東坡《江城子·密州出獵》中說“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就是指抵御西夏侵略。“弧”,是天狼星下四星,一說九星,是天之弓,引滿,則天下盡兵(見《史記·天官書·正義》)。“芒角”,也象征戰爭,《天官書·正義》說:“熒惑犯守箕、尾,氐星自生芒角,則有戰陣之事。”“狼弧芒角正彎環”,是指邊釁時起,外族不斷來犯。因此官軍連營出關,抵御來犯之故。“虎落”,“若今之竹虎,以竹篾相連遮落”(見《升庵外集》卷八“虎落”條),就是籬落,用以拒守護營。
“漢使征鴻”一聯,虛擬邊民口氣,盼望朝廷遣使巡邊,以保國境安寧。希望如賈誼《過秦論》所說一樣,“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何日至”、“幾時還”,正說明這種愿望并未實現,邊患仍未解決。唐人邊塞詩中,常將邊患不除歸結為將帥的無能,“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唐王昌齡《從軍行》);“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唐高適《燕歌行》),都是這個意思。楊慎也是含蓄地指責了朝廷的無能。
詩的頸聯,變用柳中庸《征人怨》“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句。“紫塞”,指長城,崔豹《古今注·都邑》說: “秦筑長城,土色皆紫,漢塞亦然,故稱紫塞焉。” “青冢”,指今歸綏昭君墓,杜甫《詠懷古跡》詩“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千重紫塞迷青冢”,極言北地崇山峻嶺,長城蜿蜒。“黑山”,泛指西北諸山,因其險峻,故稱黑山。描寫邊塞景色、山川形勝,是唐人邊塞詩的重要內容。楊慎這兩句詩,寫邊塞景色,氣象極為雄闊壯觀,千里長城,莽莽群山,萬里黃河,漠漠荒原盡收眼底。紫塞、青冢、黃河、黑山,五彩斑斕,確是寫景的名句。
詩的尾聯,點明自己希望乘障戍邊、為國效力的主題,但寫得含蓄委婉。李廣是西漢名將,被匈奴人稱為“飛將軍”,避其郡守,不敢與爭鋒,但因所失亡多,以罪下吏(交獄吏治罪)。后來從衛青伐匈奴迷失道路,召與幕府對簿,憤而自殺。楊慎在這里說,飛將軍李廣那樣的本領,那樣的功勞,尚且被下吏治罪,我一介書生,以待罪之身謫戍邊地,如果能登上城樓(乘障)戍邊,作一個普通戰士,就心滿意足了,哪里還敢說艱苦呢?
楊慎論詩,以“涵蓄蘊藉”、“工致天然”為上乘(見《升庵詩話》),從這首七律來看,是基本上達到這種境界的。他的七言律聯,對仗工穩,“神韻天然,古人亦不易多見” (清王士禛 《香祖筆記》語)。本詩四聯,全用對仗,而又流麗自然。其中如以 “狼弧”對 “虎落”,“漢使”對“胡兒”,“征鴻”對“牧馬”,“千重紫塞”對“九曲黃河”,“青冢”對 “黑山”等,都堪稱工對。紫、青、黃、黑,既屬對仗工穩,又使詩中描寫的邊塞景色絢麗多彩,詩歌麗而有骨,圓渾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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