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范成大·憶秦娥》

范成大

樓陰缺^①，闌干影臥東廂月^②。東廂月，一天風露，杏花如雪。隔煙催漏金虬咽^③，羅幃暗淡燈花結^④。燈花結，片時春夢，江南天闊。

【鑒賞】 此詞寫春夜閨思。范成大集中有五首此調詞，此篇為第四首，最佳者。

上闋寫夜間樓外的景致，通過對園林景色的描繪，透露出思婦的無限惆悵。樓閣在樹蔭遮蔽下露出一角，一輪明月照東廂，欄桿的陰影斜臥在地面上。起頭兩句即渲染出環境的幽美靜謐。“一天風露，杏花如雪”，經過白天一整天的風拂露潤，雪白的杏花在夜晚一朵朵綻放。這里“杏花如雪” 與融融月色構成一幅極諧和的春夜圖。

下闋轉入室內，通過詞中人對室內事物的細心感受，寫少婦的愁思。隔著香爐的朦朧煙氣，聽著計時的銅龍嗚咽著催促滴落的水聲。金虬，即古代計時器——“漏” 上所裝的銅制龍頭。龍頭滴水，其聲斷續如咽，飽含著深夜無法入睡的人黯然神傷的感情。一個 “催” 字，將無情之物感情化，把人的感情表達得深摯婉曲?！傲_幃暗淡燈花結”，紗羅的幃帳漸漸暗淡，燈芯燒結成花，該不會有什么喜兆吧?這里，“燈花結” 即燈芯燒結成花，舊俗以為有喜訊。作者通過詞中人 “無眠觀燈” 的細節，生動地表達出期盼佳音的內心活動。末二句 “片時春夢，江南天闊”，作者化用岑參《春夢》： “枕上闋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道出詞中人極度相思，夢尋江南的無奈和悵惘： 能有什么喜兆呢，恐怕也只有進入短暫美妙的春夢，夢見江南遼闊的晴空罷了?！捌瑫r” 與“天闊”，形成短促的時間與杳遠空間的強烈對比，而夢境中究竟能否見到尚未可知，所見到的只是“江南天闊” 而已。夢已虛幻，虛幻中之境界還是渺茫的，雙重虛幻更加重了凄婉情味，短短八字，蘊含豐富。

本詞文字精美，言簡意賅，表情達意深婉曲折，細膩空靈。全詞無一語直接抒情，完全用畫面表現情致，卻又寫出時間的流程，暗示出抒情主人公的孤獨寂寞。雖是寫傳統的閨怨，卻絲毫沒有陳腐的富貴氣和脂粉氣，也沒有愁紅慘綠的感情夸張，所有的語言都貼切自然，給人一種清新淡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