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齡
白馬金鞍從武皇,旌旗十萬宿長楊。
樓頭少婦鳴箏坐,遙見飛塵入建章。
馳道楊花滿御溝,紅妝漫綰上青樓。
金章紫綬千余騎,夫婿朝回初拜侯。
青樓曲,唐人所制樂府新題。曹植《美女篇》:“青樓臨大道,高門結重關。”青樓,是顯貴人家婦女所住的樓閣的美稱。《青樓曲》二首,即從青樓少婦矜夸夫婿的角度,寫出了當時近侍的貴寵和崇尚富貴功名的社會心理。
白馬金鞍,借指騎著輕駿、豪華坐騎的近侍。它使我們聯想起白居易《輕肥》中“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的詩句。武皇,漢武帝,唐代詩人常以武皇借指玄宗。那鞍馬光鮮、風度翩翩的少年騎者扈從玄宗,隨著浩浩蕩蕩的羽林軍,在長楊宿營了。長楊,漢行宮,因為有垂楊數畝而得名,是歷代帝王游獵之所。庾信詩“觀兵細柳城,校獵長楊苑”;孔稚圭“射熊入飛觀,校獵下長楊”。詩人用“長楊”這個特定的宮名,暗示了“旌旗十萬”云集的目的,不過是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田獵活動。
第三句從飛騎云屯,校獵長楊的熱烈而壯闊的場面陡然轉到鳴箏獨坐的“樓頭小婦”上來,原來一、二兩句中所敘說的,正是她心中所追想的事。弦上說相思,隨著箏上所彈奏的旋律,她的心正追蹤那白馬金鞍的少年侍衛“從武皇”,“宿長楊”,“入建章”。
建章,漢宮名,這里泛指唐宮。樓頭少婦的視野不可能廣及長楊、建章。但是,閨閣情鐘,所念無非馬上少年,“宿長楊”是心之所想,“入建章”也只是“遙見飛塵”而馳騁想象。詩用從—宿—入三個動詞貫穿,語氣流走,其自豪、自矜之情,就從這輕快的旋律和夸張的想象中溢出。另一方面,從這三個動詞的緊緊呼應中,可知從獵方回,又入值宮中。侍從不離左右,固然是恩寵方隆;而樓頭少婦殷勤佇望,卻只能徒見飛塵,其中又豈無悵惘?喜耶,怨耶?盡在言外。
春天來到了帝城,在垂楊掩映的大道上,千騎騁足,卷起了濛濛飛絮,溶入護城河的春波之中。被春光、被皇路的喧鬧之聲所召喚,剛剛從好夢中驚醒的少婦草草地綰好發髻,到樓頭瞻望。她看見了什么?在千余騎簇擁之下,佩著紫綬金章,意氣昂昂地飛馳而近的,不正是自己的夫婿!他新錫侯封,榮歸府第,何等光耀!
王昌齡《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也寫春日登樓。但“封侯之望遙,離索之情亟”,二者相較,頗生悔意。而“青樓”二曲,則寫夫婿朝回,封侯愿遂。從樓頭少婦眼中寫出,愛意、豪情交織,其春風得意,矜夸貴寵之心,躍然紙上。
初讀之,這兩首詩用青樓小婦的口氣寫出,輕倩流麗。白馬金鞍,金章紫綬,鳴箏美婦,馳道楊花:諸意象構成了一幅富艷而有韻致的畫圖,有自矜功名貴盛之心而似無諷世感時之意。但極寫富貴中,“彼時淫奢之失,武事之輕,田獵之荒,爵賞之濫,無不一一從言外會得”(潘德輿《養一齋詩話》)。作者何必然,讀者何必不然,潘德輿的這番話,未為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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