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
儂家住在江洲,兩槳如飛自由。
金兵一到北岸,踏車金山三周。
真州城子自堅,京口長江無恙。
艤舟夜近江南,恐有南朝丞相。
顧炎武乃明末清初的一位耿介絕俗之士,自幼便有救世安民的政治抱負,曾為“復社”成員,參加過反宦官、反權貴的斗爭;入清后則渡江北行,察看沿途地形,交結四方豪杰,并于沖要之地,墾田屯糧,以圖恢復,表現了高度的民族氣節,故其為詩,無論擬古、詠史,即景、抒情,亦大多激昂慷慨,寓有不忘國仇不忘恢復之宏愿,《榜人曲》便是一例。此詩作于順治七年,借南宋史事,用船夫口氣,抒發了同仇敵愾、奮力抗清的壯志豪情。
第一首“金兵”二句,作者自注:“《宋史·虞允文傳》:臨江按試,命戰士踏車船中流上下,三周金山,回轉如飛。”詩人此處,借虞允文指揮宋朝水師在金山周圍演習踏車船以抗擊金兵的事跡,表現江邊船夫嚴陣以待,隨時準備痛殲入侵者的堅強決心。而“兩槳如飛自由”一句,又讓我們看到了他們對于必勝前景的憧憬與自信。“如飛”,言其輕捷矯健,“自由”則謂召之即來,戰之自如,完全掌握了斗爭的主動權,簡直容不得敵人作片刻的喘息,“一到北岸”,便給以致命的打擊,充分表現了我方軍士躊躇滿志,穩操勝券的高昂士氣。
第二首在寫法上較第一首委婉、含蓄。四句全寫南宋典實,作者自注云:“文相國《指南錄》:‘敵船滿江,百姓皆無一舟可問。……余元慶遇其故舊,為敵管船。密叩之,許以承宣使、銀千兩。其人曰:‘吾為宋朝救一丞相回,建大功業,何以錢為?’但求批帖,為他日趨承之證。因授以批帖,仍強委之白金。義人哉!吾無此一遭遇,已矣!”其實,詩人之詠史,旨在喻今。當時史可法在揚州殉國,而民間卻傳說他未死,并有不少人托其名以號召百姓繼續抗清,可見,詩人所說“南朝丞相”實指史可法而言。他希望真的出現奇跡,史可法仍在人間。這不但表現了詩人對民族英雄無限崇敬的心理,而且揭示了他決心繼承史可法的遺志,抗戰到底的堅定信念。
由上所述,可知“榜人曲”所詠唱的亦是詩人的心聲。雖然在當時大勢已去,一切無可挽回,而顧炎武卻依然看到了百姓的力量,依然對前景充滿著希望,這種積極昂奮的精神,是難能可貴的。
另外,此二詩在形式上亦頗具特色。絕句大都為五言或七言,而顧炎武卻以六言出之。六言絕句始于唐,王維、王建以及北宋王安石等皆有此體的名篇,然終因難于運筆,又不如五言、七言之流暢,故繼作者寥寥,而顧炎武卻有意于此體,大抵因內容表述的需要。詩既以抒寫斗志豪情為旨,傳激越亢奮之氣概便成為詩篇的主要任務。六言調板急促,節奏明快,正合要求。雖句句為雙音步,無一單音從中調節,然誦讀于口,抑揚頓挫,鏗鏘有力,恰如進行曲,增強了詩歌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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