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王琳
玉關道路遠,金陵信使疏。
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
這首詩應是庾信晚年羈留長安時所作。
庾信早年出入宮廷,往來豪貴,目視耳聰都是雍容華袞之象,盡管有詩才,但他這一時期的詩歌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輕淺綺麗的藩籬。梁亡以后,他被滯留長安,痛感國破家亡,屈身異地,心情極為郁憤苦悲。在這種情況下,他以詩代言,確實寫下了不少情感深沉、蘊藉豐厚的詩篇,而其中五言古詩《寄王琳》就是他的后期代表作之一。
“玉關道路遠,金陵信使疏”,這兩句上句言己,下句言彼。清聞人倓訥甫箋釋說: “玉關,喻己留滯長安也。”唐代黷武開邊,詩人尚以春風難度形容玉門關的偏遠,何況上溯幾百年前的南北朝?首句“玉關道路遠”一句,含悲帶愴,不知掩抑了幾多裂腑之憂思。羈留異國的傷感,功業(yè)無望的哀嘆,時光徒逝人生走向遲暮的痛苦,盡融于這無限凄惋又無可奈何的詩句之中。第二句“金陵信使疏”,既是詩人企盼故國好友音信殷切心情的流泄,也是戰(zhàn)亂頻仍音信隔絕的實際寫照。詩人在其詠懷詩中,不止一次地把自己與“異域之人,一別長絕”的蘇武、易水風蕭、義無反顧的荊軻相比況,他盼望返回故國而自知不能時,只能寄希望于故國金陵傳來的書信消息,聊慰心頭痛切之思。然而“金陵信使疏”,又把詩人的痛苦推向一個絕望的深淵,其道不盡的悲憤憂郁無不蘊藉這一句貌似平實的詩句之中。 “信使疏”是否還包含著對于好友的提心吊膽的懸念?這種分析有無狗尾讀貂之嫌?《南史·王琳傳》載:琳字子珩,山陰人,……拜湘州刺史,平景(侯景)之勛,琳為第一。魏平江陵,立梁王詧,琳為元帝舉哀,三軍縞素。后王琳為陳將吳明徹殺之。所以,庾信為王琳這一忠心于梁室的命臣擔憂,也是不無道理的。
詩的前二句,寫詩人急切盼望故國好友的消息,然而關山萬里,烽煙迷漫,得不到音信,詩人陷入極度悲郁的感情境地之中。
詩的三四兩句: “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則在悲郁心境中宕開一筆,居然收到了故國好友的來信,悲中見喜。 “獨下千行淚”,一封萬里來鴻,惹起了詩人千種感慨。詩人已經(jīng)心如枯槁,下沉到絕望之淵,居然在兵荒馬亂的年月,梟敵之邦竟然收到摯友寄自家國的來信,其心靈所受震撼,木然之身所受的沖擊,非身臨其境者難以想象。詩人以淚下千行來描述這情感的滂沱,恐怕是最恰切不過了。 “獨”字下得極好,只有“獨下”,才能表現(xiàn)出詩人唯其所有,他人所無的復雜心理狀態(tài); “獨”自一人,究竟是醒,究竟是夢?究竟是人間,還是鬼谷?詩人給自己安排了一種抒發(fā)感情的特殊環(huán)境。
全詩感情,悲中見喜,雖喜猶悲;喜中含悲,哀惻感人。感情表達不是天階直上,而是一波三折,幽深內藏,而又無迷離撲朔之感。文字平明流暢,細味太白斷語,“清新庾開府”,當是至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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