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東門行
傷禽惡弦驚,倦客惡離聲。
離聲斷客情,賓御皆涕零。
涕零心斷絕,將去復還訣。
一息不相知,何況弄鄉別。
遙遙征駕遠,杳杳白日晚。
居人掩閨臥,行子夜中飯。
野風吹草木,行子心腸斷。
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絲竹徒滿座,憂人不解顏。
長歌欲自慰,彌起長恨端。
鮑照,字明遠,南朝宋人。出身寒微,雖步入仕途,一生并不得志。他和謝靈運、顏延之為“元嘉三大家”,是南北朝杰出的詩人。《東門行》屬樂府《相和歌》, “代”即擬,即仿作之意。這首詩寫盡了出外的游子離家時依依不舍的痛苦情景和離家后天涯作客的愁苦心情。
前八句寫游子臨行時的痛苦情景。開頭兩句,用了《戰國策·楚策》中的典故:更嬴以無箭的空弦射下一只徐飛而悲鳴的雁。魏王問其故,更嬴說: “徐飛是雁本已受傷,悲鳴是久已失群。舊創猶在,驚心未定,聽見了弓弦之聲就竭力高飛,舊創加劇,便掉下來。”這是說受傷的飛禽怕聽弓弦之聲,奔波行旅的游子怕聽離歌之聲。鮑詩頗重起調,以“傷禽”來比擬和興起“倦客”,起句就很不凡。 “離聲”兩句是說離別的歌聲令游子腸肝斷絕,送行的賓客、趕車的人都流下了惜別之淚。道出了“倦客惡離聲”的所在。 “涕零”兩句是說送行人的涕零,更使游子肝膽欲裂,臨行仍頻頻回首告別。 “一息”兩句是說片刻的分離已難于忍受,何況是遠游異鄉的長期離別。詩人將游子的心情與賓御的心情對照,將片刻之別與長期離別對照,更增添了游子離親別友、難舍難分、不勝悲苦的氣氛。
中間八句寫游子異鄉作客的愁苦。 “遙遙”兩句是說游子乘坐的車輛漸漸遠去,從白晝直走到黃昏。 “遙遙”寫出了征途的遙遠,“杳杳”寫出了暮色的蒼茫。這些形象的描述,突出了征途之勞。“居人”兩句是說閨中人掩門斜臥無限惆悵,遠行的游子為了趕路程只得在半夜才能吃上晚飯的凄苦之情。兩相對照,把離愁表現得更加充分。 “野風”兩句是說荒野的風吹動了草木,游子見景傷情更加柔腸寸斷。 “食梅”兩句是說吃梅子常擔心太酸,穿葛布之衣經常無法御寒,又無法使之不酸、不寒。再次以比興的手法巧妙地引出下文的“優人不解顏”。
最后四句寫游人的離愁。滿座吹奏彈唱的人空自奏出動人的樂曲,也沒能使憂傷的游子有一絲笑顏,就象不能使梅子不酸、使葛衣不寒那樣。本想長聲歌唱聊以自慰,卻越發增添了愁緒。一個“彌”字,把游子憂心忡忡、肝腸俱碎的煩惱程度,恰當地表現出來。
當時,貧寒之士為了一家溫飽,不得不離別家人遠走他鄉,前途渺茫,無有歸期。加以古代交通困難,就更加重了離別的凄苦。詩人選取這種極常見而又感人至深的典型場面細致描繪,體現了作品的人民性和人道主義精神。
這詩的起句是經過千錘百煉的,以“傷禽”興起“倦客”,聯想就很豐富,而且詩中善用比興手法,有比有興,興中有比, 運用自如。構思也獨具匠心,以對照的方法把離愁別恨寫得細致人微,動人心弦。這首詩意境凝重,感情委婉,往復頓挫,一詠三嘆,可謂千古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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