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安東·謝苗諾維奇·馬卡連柯
我的幸福是不依賴任何一種物質福利的。
【演講詞】
每一個人都要說:我要我的兒子成為一個能夠立功的人,成為一個心地好的、熱情的、有希望和有志氣的真正的人,同時我要他不致成為能把一切都花光的廢物,因為,您看,這種好心地會使他成了一個窮光蛋,使老婆、孩子也陷入窮困的狀態,而且由于這種善良甚至也會喪失精神上的財富。
我們的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所贏得的、年年都在增長著的那種人類的幸福應該屬于所有的人,我呢——作為一個個別的人——也有權利來享受這種幸福。我想成為一個英雄,我想立功,我想給國家和社會以更多的貢獻,同時,我也想成為一個幸福的人。我們的孩子也應該是這樣的。必要的時候,他們應該毫不猶疑,毫無盤算,幸福也好,悲哀也好,不去斤斤計較地把自己貢獻出來,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呢,他們應該成為幸福的人。
可惜,我還沒有作完全的檢查,但是,我已經看到,幸福的父母往往會有最優秀的子女。而所謂幸福的父母,并不等于說他們的住宅有煤氣裝置,有澡盆,有一切舒適的設備。完全不是這樣的。我看見許多人的住宅有五個房間,有煤氣設備、有熱水、冷水,此外還有兩名家庭女工,可是孩子們并不好。有的妻子走掉了,有的丈夫走掉了,有的不好好上班了,有的想要第六個房間或者另要一座別墅了。我也看到許多幸福的人,他們在許許多多方面都感到缺乏。我在我本人的生活當中就有這樣的情況,然而,我是一個非常幸福的人,我的幸福是不依賴任何一種物質福利的。請回憶一下你們自己的最美妙的時代罷,那時候好像不是缺這個,就是少那個,可是在心靈里有一致的精神力量。可以放心前進。
這種純粹的幸福的全部可能性,它的必要性、義務性是由我們的革命所贏得的,是由蘇維埃制度保證的。我們的人的幸福在于我國人民的團結一致,在于對黨和偉大的斯大林的信任。應該成為一個誠實的、在自己的思想和行為當中具有黨性的人,因為,幸福的必不可少的條件就是信念,就是正確地生活下去,就是并不在暗地里隱藏著卑鄙、懦弱、狡猾、陷害以及任何一種其他的敗行。這種光明磊落的、誠實的人的幸福不但給本人帶來極大的好處,而且首先給自己的兒女帶來極大的好處。因此,請允許我對你們這樣說:為了有優秀的兒女起見,你們都要成為幸福的人。鞠躬盡瘁,使用你們全部的天才、全部的能力,帶動你們的朋友、熟人,都成為具有真正的人類幸福的人。可是,往往也有這樣的事情,一個人打算獲得幸福,于是就抓住了幾塊石頭,將來用它們來建立幸福。我自己有一回也犯了這樣的錯誤。在我看來,假如我一抓住這個東西的話,這當然還不是幸福,而是在以后,要在這個東西上面求得幸福。完全不是這么回事。這些作為地基用的石頭,這些為了以后在它們上面蓋成幸福的宮殿的石頭,后來卻往往砸破了人的頭腦,造成了純粹的災難。
這一點是不難想象的,那就是說,有些幸福的父母,他們是由于自己的社會活動、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生活而感到幸福的,他們也善于支配這種幸福,——這些父母經常會有優秀的子女,他們經常能正確地教育子女。
這個定義的要點就在這里,關于這個定義,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提到了:在我們的教育活動當中是應該有一個中庸之道的。中庸是介于我們的重大的、獻身于社會的工作與我們從社會取得的幸福之間的。不管你們采用哪一類家庭教育方法,你們都需要找到一個尺度,因此,也就需要在自己的身上培養分寸感。
拿最困難的一個問題(在我看來,這是人們的一個最困難的問題)來說罷——這就是關于紀律的問題。嚴厲和慈愛——這是一個最難解決的問題。
可是,在大多數的場合,人們不善于給慈愛和嚴厲制定標準,而在教育上,這種本領是完全必要的。最常引人注意的是人們雖然在解決這些問題,可是他們心里卻在想:不錯,嚴厲是應當有標準的,慈愛是應當有標準的,不過,這是孩子長大到六七歲的時候才需要的,六歲以前是可以不要什么標準的。事實上,主要的教育基礎是在五歲以前奠定的。還有,你們在五歲以前所作的一切,等于整個教育過程里的百分之九十的工作,以后,一個人的教育還在繼續進行,一個人的鍛煉也還在繼續進行。不過,一般說來,你們卻開始嘗到了果實,至于你們所照料的那些花朵,卻在五歲以前就開過了。因此,在五歲以前,有關嚴厲與慈愛的尺度的問題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人們往往過分地讓一個孩子去耍脾氣,讓他整天叫喊,完全不讓他哭泣。另一個孩子亂忙亂鬧,把一切都抓在手里,這個也問問,那個也問問,沒有一分鐘的安靜。第三個完全唯命是聽,像一個玩偶似地,不過,在我們這里,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
你們都可以在所有的這三種情況當中看到嚴厲和慈愛的缺乏標準。自然,在五歲、六歲以至七歲的時候,這個標準,這個黃金一般的中庸,某種介于嚴厲和慈愛之間的和諧,永遠是應該具備的。
有人在這一點上反駁我說:您談的是嚴厲的尺度,然而,教育孩子是可以不要任何一種的嚴厲的。假如您理智地、慈愛地去處理一切,那么,您一輩子也用不著去嚴厲地對待孩子的。
我認為嚴厲并不是什么憤怒,也不是什么歇斯底里地叫喊。完全不是這樣的。嚴厲這個東西只有當它并不具有歇斯底里的任何特征的時候才是有效的。
我在自己的實踐當中學會了怎樣在非常慈愛的口吻中保持嚴厲。我能夠十分溫和、慈愛而又冷靜地說出一些話,但是我的學生們會由于這些話而變得臉色蒼白起來。嚴厲不一定是以大嚷大叫為前提的。這是多余的。你們的鎮靜、你們的信念、你們的堅決的意志,即使你們表現得很慈愛,同樣會造成強烈的印象。“出去”——這會造成這種印象,如果說“請你離開這里”——也同樣是造成那種印象,或許,甚至會造成格外強烈一些的印象。
第一條規則就是,要特別在你們過問孩子生活的程度這一問題上有某種標準的規則。這是一個異常重要的問題,它在家庭里面往往解決得不很正確。獨立性的成分應該有多么大,要給孩子什么樣的自由,在哪一種程度上需要“手把著手指導”,在哪一種程度上需要他自己來加以解決,禁止什么,什么應該取決于他本人的意志?
孩子走到街上去了。你們高聲大叫:別往那里跑,別往這里走。這在哪一程度上才算是正確的呢?如果你們想到的只是對于孩子的無限的自由,那么,這是有害的。可是,假如孩子應該什么都問,應該永遠到你們那里來,經常由你們去決定并且按照你們所說的那樣去行動,那么,孩子就沒有發揮自己的主動性、機動性和從事個人冒險的任何余地了。這也是要不得的。
我談到了“冒險”這兩個字。孩子在六七歲的時候已經應該在他自己的行為當中冒一冒險了,你們應該看著他冒險,應該在一定的程度上允許他去冒險,以便使孩子成為一個勇敢的人,以便使孩子不要完全由于你們的責任心的影響而形成這樣的性格:媽媽說過了,爸爸也說過了,他們什么都知道,一切應該由他們來決定,我將要按照他們所說的那樣去作。你們的那種最大限度的過問,會使兒子不能長大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他有時長大成為一個毫無主見的、既不能作出任何的決定、又不能作任何的冒險和勇敢行為的人,而有時候適得其反,他服從,在某種程度上服從于你們的壓力,然而,奔騰著的、要求出路的力量有時爆發起來,結果演成家庭的亂事:“本來是一個好孩子,結果卻成了這么一副樣子。”事實上,當他服從、聽話的時候,他一直是在變成這副樣子的,不過是自然所賦予他的、隨著成長和學習而發展著的那種力量產生了他的行動罷了,起初,他秘密地進行反抗,而以后是公然反抗而已。
往往也有另一種極端,這也是屢見不鮮的,就是人們認為孩子應當表現出全部的主動性,應當為所欲為,至于孩子們究竟在怎樣地生活,他們正在干些什么,人們卻完全不去注意,這樣,孩子們就習慣于毫無拘束的生活、思維和作決定了。許多人這樣想,在這種場合,在孩子身上是培養著堅強的意志的。其實不是這樣。在這種場合并沒有培養任何意志,因為真正的堅強的意志絕不是一種想什么就獲得什么的那種本事。堅強的意志——這不但是想什么就獲得什么的那種本事,也是迫使自己在必要的時候放棄什么的那種本事。意志——這不單純是欲望和欲望的滿足,同時也是欲望和制止,欲望和放棄。假如你們的孩子僅僅受到實現自己的愿望的訓練而沒有受到克制那種愿望的訓練,他是不會有最大的意志的。沒有制動器就不可能有汽車,而沒有克制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意志。
我的公社社員們對于這樣的一個問題一向是非常熟悉的:“你為什么不克制你自己,你已經知道,這里需要抑制,”我問他們。而在同時要求:“你為什么不放心,你為什么拿不定主意,等我來告訴你嗎?”同樣是有錯誤的。
在孩子身上需要培植制止和抑制自己的能力。這自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我將要在自己的書里詳細地談談這個問題。
此外,還需要培養一種十分重要的能力,這種能力培養起來并不十分困難:這就是判斷的能力。它常常表現在一些小事小節上。你們要從你們孩子的幼年時代就注意他怎樣辨別事物。他說些什么話。這時候,如果來了一個外人,也許不完全是一個外人,而是你們的社會和你們家庭的附加的分子,如訪問者、客人、姨媽或者祖母,孩子們就應該懂得什么話需要說,什么話這時候不需要說(例如在上歲數的人的面前不需要說老年的事情,因為他們不喜歡聽這種話。一開始的時候聽人講話,后來自己說,等等)。兒子對于他們所處的情況的感覺能力,對所處時間的感覺能力——這種能力是極其需要培養的,也是不難加以培養的。只要在兩三件事情上充分地注意一下,再跟兒女談一談,你們的推動就會產生良好的影響。判斷能力對于周圍的人來說、對于掌握和精通它的人來說是非常有益的、令人愉快的。
【鑒賞】
本篇演說是1938年7月22日馬卡連柯在蘇聯《社會活動家》雜志社的講話。
馬卡連柯(АнтонСемёновичМакаренко,1880—1937)是蘇聯著名的教育家和作家。他不僅在自己領導創辦的學校進行探索實驗,還十分關心家庭教育。他認為蘇維埃教育應該培養出有政治覺悟、有高度責任感和榮譽感、遵守紀律、朝氣蓬勃的社會主義社會的成員。而這樣的教育必須通過集體,結合勞動進行。蘇維埃家庭也是一個集體,因而父母的影響是很大的。“幸福的父母往往會有最優秀的子女”。在這篇演說中,馬卡連柯談了兩個問題,什么是幸福的父母,以及怎樣做個能正確教育孩子的幸福的父母。
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個個有出息,成為出類拔萃之輩。但馬卡連柯認為孩子的成長,與父母關系極大。馬卡連柯強調指出,“幸福”絕非物質生活的優裕,而是精神生活的高尚。有些人盡管物質條件極貧乏,但他們擁有崇高的信念,具有良好的品行及樂觀的生活態度,他們就是幸福的。馬卡連柯進而指出這種幸福觀念不僅給自己,而且“首先給自己的孩子帶來極大的好處”。因此,他主張:“為了有優秀的兒女起見,你們都要成為幸福的人。”
幸福的父母不僅言傳身教為孩子樹立了榜樣,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往往能正確地教育子女,這就是馬卡連柯要談的第二個問題,即如何正確地教育培養孩子。他從三個方面作了解答。
首先,家長要掌握分寸感。在這兒,馬卡連柯使用了一個哲學名詞——中庸之道,即“培養分寸感”。他要求父母在教育孩子時,掌握嚴厲與慈愛的尺度。他告誡家長們,“嚴厲不是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采用溫和與慈愛的方法同樣能達到預期目的。應該學會怎樣“在非常慈愛的口吻中保持嚴厲”。
其次,培養孩子的綜合能力。在這個問題上,馬卡連柯認為中庸之道也是可取的。為了避免孩子們長大后成為一個唯唯諾諾、膽小怯弱的人,他主張家長應該放手讓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冒險,但這種冒險不是放任的、“為所欲為”的,孩子不僅要接受“實現自己愿望的訓練”,也要接受“克制那種愿望的訓練”。
第三,訓練孩子的判斷能力。馬卡連柯認為這種訓練十分重要,一旦掌握,終身受益。他啟發父母親應從孩子的小事小節入手,及時地加以引導,定能產生良好的教育作用。
這是一篇篇幅較長的演說詞,但讀來并不覺得冗長乏味。相反,文中幽默風趣的語言,生動形象的比喻始終吸引著人們的注意,這是本篇演講的成功之處。為使演講更能打動人心,馬卡連柯在表明自己觀點時,總輔之以形象化的手法,寓莊重于通俗之中。比如在論及父母親教育孩子的誤區時,他的表述就使比較復雜而枯燥的教育理論變得豐富而形象化,深入淺出,既指出問題所在,又使聽眾容易接受。
馬卡連柯還很注意演講的策略,他不需要強迫別人接受他的觀點,而自始至終以循循善誘的口吻與聽眾對話。提出問題,又幫助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語調親切自然,讓聽眾在輕松愉快的氣氛中得到啟迪和幫助,顯示了一個優秀教育工作者的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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