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伊麗莎白·凱蒂·斯坦頓
我們要求的權利,僅僅是與你們為你們自己制定的相同的權利。……理由很簡單——每個人的權利都是相同的,彼此一樣的。
【演講詞】
先生們,在共和制的美國,在19世紀,我們作為1776年革命英雄的女兒,要求你們洗雪我們的冤屈——修訂你們的州憲法——制定一部新的法典。請允許我們盡可能簡要地提請你們注意使我們吃盡苦頭的所謂法律上的無資格。
第一點,請看看婦女作為女人的地位。依照法律,我們可以生存、呼吸,有權從我們法律上的保護人處索取生活必需品——為我們所犯的罪過受罰;但是,僅僅如此是不夠的。我們是人,是本地人,生來就是自由民,是財產持有者,是付稅人;可是,人們卻拒不允許我們享有選舉權。我們養活我們自己,而且還部分地負擔了學校、大學、教會的費用,部分地負擔了你們的貧民院、監獄、陸軍、海軍和整個國家機器的費用。但是,我們在你們的議會里卻沒有發言權。除了性別之外,我們完全符合憲法規定的合法投票人所必備的條件。我們講道德,守貞節,聰明理智,在各個方面都與驕傲的白人男子不相上下。可是,你們的法律卻把我們同白癡、瘋子和黑人劃歸一類。盡管我們覺得這樣一種地位并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榮耀,但是實際上,我們的法律地位比他們還要低。因為,如果黑人擁有250美元,便有權成為投票人;瘋子可以在他理智清醒的瞬間投票;白癡,只要是男性,只要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就也能投票。可是我們呢?我們領導了偉大的慈善運動,設立了慈善機構,編輯雜志,出版論述歷史、經濟和數理統計的著作;我們領導了國家、軍隊,出任教授,給當代的學者講授哲學與數學;我們發現星球,駕駛船舶漂洋過海。可是,人們卻拒不給予我們公民的最神圣的權利,其原因,就因為,天哪,我們來到這個共和國時未被賦予男人的尊嚴!……難道說,在這個我們認為沒有皇家血統,沒有使徒后裔的地方,在這個宣稱人人生而平等的地方,在這個宣稱政府的正當權力來自被治理的人民的同意的地方,你們卻一心要建立這樣一種貴族制度,它將無知、粗俗的人置于有教養的、高雅的人士之上,將外人和苦力置于當代作家、詩人之上,將兒子置于生養了他們的母親之上嗎?……
第二點,請看看婦女作為妻子的地位。婚姻事實上是建立在英國的古老習慣法之上的,是一個僅僅由于文明進步才得到一點改善的種種野蠻習俗的混合體。你們有關婚姻的法律公開違背了我們關于正義、關于我們本性中最神圣的感情的開明觀念。如果你們對婚姻持最神圣的看法,視其為神圣的關系,是唯有愛情才能建立和滿足的關系,那么,人類立法所能做的當然僅僅是承認這種關系。人既不能人為地系上也不能松開婚姻的約束,因為這個特權僅屬于上帝,是上帝創造了男人與女人,以及將他們結合在一起的吸引法則。但是,如果你們視婚姻為民間契約,那么就讓它服從制約所有其他契約的同樣法則。不要把婚姻弄成一種半人半神的機制,一種你能建立但卻不能管理的機制。你們不要為這種契約制定特殊的法令,從而將自己卷入最荒唐、最嚴重的矛盾之中。
根據你們的法律,凡是不滿21歲的人不得簽約購買馬匹或土地,而且,如果簽約中有欺騙行為,或簽約人未完全履約,那么他還可以不受該契約的束縛。根據你們法律,所有民事契約的簽約方,只要仍保留他們簽約前的身份、能力和獨立性,便有充分的權利以任何理由按他們自己的意愿和選擇來解除合作關系和契約。那么,你們是根據什么民事法律原則,允許14歲的男孩與12歲的女孩違背一切自然法則地訂立比任何其他契約都更具有巨大重要性的契約,并且,不論發生什么情況,即使他們感到失望,感到受騙上當,感到痛苦,他們也必須終生恪守這個契約呢?而且,簽署這種契約意味著簽約的一方立刻喪失其公民權利。僅僅在昨天還傲視跪地求婚者的女子,昨天在人類天平上的讀數還高到足以與一位驕傲的撒克遜男子以同等條件簽訂契約的女子,今天便全無公民的權利,全無社會自由了。妻子不能繼承財產,其法律地位與南方種植園里的奴隸毫無兩樣。她什么也不能占有,什么也不能出售。她甚至連支配自己賺來的工資的權利都沒有。她的身子,她的時間,她的勞動都是另一個人的財產。……
第三點,請看看婦女作為寡婦的地位。每當我們試圖指出法律對妻子的不公正時,那些總要我們相信法律已無法改善了的人便向我們指出寡婦的特權、權利和要求權。讓我們稍微看看這些吧。……瞧瞧法律的寬宏大量吧:它允許寡婦終生保留、享有地產的三分之一利息,享有丈夫個人財產的二分之一,而法律自己卻占有了大部分的財富!如果妻子先于丈夫去世,那么房產和土地卻仍將全部屬于丈夫。沒人膽敢干擾他家的清靜,或騷擾他神圣的憂傷避難所。請問,如此區別對待男人與婦女,能叫作正義嗎?……
人們多次而且常常一本正經地問我們,“你們女人缺什么呢?你們的目的是什么呢?”許多人表現出一種值得稱頌的好奇心。他們想知道,在共和制的美國,妻子和女兒有什么可抱怨的。她們的先生和兒子曾經那么英勇地為了自由而戰,并且光榮地贏得了獨立,將所有的暴政、偏執和等級制度統統踩在腳下,向企盼著的世界宣布了一條神圣的真理——人人生而平等。在這樣的政府下,婦女能缺少什么呢?承認在性別上的根本差異,那么你就得要求獲得不同的地位——有如水之于魚,空氣之于鳥雀一樣。
人們無法使南方的種植園主相信他的奴隸同他一樣有感覺,能思維。人們無法使他相信,對于他的奴隸來說,非正義與壓迫就像對他一樣痛苦。人們無法使他相信:他的奴隸也能像主人一樣強烈地感受到按照他人意志生活的屈辱,感受到聽憑他人癖性的支配,任憑他人情欲的擺布的奴役性。如果你能強迫他違心地看一幅黑人蒙受冤苦的寫照,使他的靈魂一時受到震動,那么他的邏輯會立刻使他得到安慰。他會說,奴隸感覺不到我所感覺到的。先生,這就是我們困難之所在。當我們面對共和國的議員和學者,為我們的事業辯護時,他們無法接受男人和女人是相像的觀點。只要這些人都處于這種錯覺之中,那么公共輿論對于所揭示出的婦女地位的不公正和低下所表示的驚訝,將比不上對婦女終于覺醒、并且意識到這一不公正事實所表示出的驚訝。……
但是,先生們,如果你們以男人與女人相像為由,進而認為你們是我們忠實的代表的話,那么,你們為什么要為婦女制定出這些特殊的法律呢?難道同一部法典不能滿足所有類似的需要嗎?基督的金科玉律勝過所有凡人才子能夠設想出的特殊法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兄弟們,這就是我們對你們的要求。我們要求的權利,僅僅是與你們為你們自己制定的相同的權利。我們需要的保障,僅僅是現行法律為你們提供的保障。
最后,讓我們代表全州的婦女聲明,我們所要求的,正是你們自從“五月花”號在普利茅斯港拋錨以來,在開發過程中你們為自己所要求得到的。理由很簡單——每個人的權利都是相同的,彼此一樣的。你們可能會說,本州的大部分婦女并未提出這個要求,提出要求的只是一些失望的、令人討厭的老處女和沒有子女的女人。
你們錯了。廣大婦女是通過我們來發言的。本州絕大部分婦女自食其力,而且還供養孩子,許多人還供養她們的丈夫。……
那么,你們真的認為這些婦女不希望掌握她們掙來的工資,不希望擁有自己購買的土地和自己建起的房子嗎?你們真的認為她們不希望將自己的孩子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而不必遭受一位一錢不值、花天酒地的懶漢的沒完沒了的干涉和蹂躪嗎?你們以為任何女人都是如此虔誠、馴服,以至于心甘情愿地終日縫紉,卻僅僅掙得可憐的50美分嗎?你們以為她們希望遵照你們的法律,享受那個為丈夫支付煙錢和酒錢的無法言喻的特權嗎?試想想,一個十足畜生一樣的酒鬼,他的妻子會同意與他分享她的家和她的床嗎,如果法律和公共輿論允許她解除這種粗野的伴侶關系的話?很明顯,她絕對不會不同意!……
我們為所有的這些婦女說話,如果在這長長的單子上,你們再加上那些大聲疾呼要求賠償她們沒完沒了的勞動的婦女;再加上那些在我們的私立女子學校、高等學府和公立學校任教,卻僅僅換來微薄收入的女子;再加上那些被無情課以稅款的寡婦;再加上那些被關在感化院、貧民院和監獄里的不幸的婦女;那么,我們還有什么人不能代表呢?我們不能代表的只不過是一些時髦的輕浮女子,她們像蝴蝶一樣,在短暫的夏日里,追逐陽光和花朵,但是秋季的涼風和冬天的白霜很快便會驅走陽光和花朵,那時,她們也將需要、也將尋求保護。到那時,將輪到她們通過別人的嘴向你們提出爭取正義與平等的要求。
【鑒賞】
美國女權運動領袖斯坦頓(ElizabethCadyStanton,1815—1902)的名字與19世紀中葉爆發的美國第一次婦女運動一起載入史冊。
1848年7月,由斯坦頓作為主要發起者、組織者的美國第一次婦女權利大會在紐約州的塞尼卡福爾斯召開,這次大會通過了由她起草的《觀點宣言》,宣稱:“男人和女人生來平等;他們具有不可剝奪的天賦權利;這些權利是:生命、自由和對幸福的追求。”《宣言》呼吁婦女和男子行動起來,為取消社會對婦女的歧視,爭取婦女在各方面的平等權利而斗爭。這次大會宣告了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婦女運動的誕生,斯坦頓起草的《觀點宣言》成為運動的總綱領。
女權主義者的早期活動有兩個目標:一是通過請愿,游說議員,迫使州議會修改州憲法,給予婦女選舉權和其他法律權利;二是希望通過巡回演講、發表文章,宣傳女權主義,喚醒廣大婦女起來反抗壓迫。1848年,由于斯坦頓的努力,紐約州通過了賦予已婚婦女以財產權的法案,這是一項前所未有的劃時代的法案。
1854年2月,斯坦頓與蘇珊·布勞內爾·安東尼一起出席了紐約州立法會議。斯坦頓在會上發表這篇重要講話。在講話中,斯坦頓一開頭就直截了當提出婦女的要求,點明發言的主題:“洗雪我們的冤屈——修訂你們的州憲法——制定一部新的法典。”接著她從三個方面分析了婦女“在法律上的無資格”。層次分明、言之有理、感情強烈。斯坦頓在分別敘述婦女作為女人、妻子、寡婦三種角色的地位時,夾敘夾議,深入淺出,把婦女在法律上的不平等講得十分透徹,引人深思。
至此,聽眾心里自然會生發出這樣的懸念——婦女究竟要什么呢?斯坦頓及時提出并解答了這一問題。她說,人們常問我們:“你們女人缺什么呢?你們的目的是什么呢?……在共和制的美國,婦女能缺少什么呢?”她不假思索,果斷地回答:“我們要求的權利僅僅是與你們自己制定的相同的權利。我們需要的保障,僅僅是現行法律為你們提供的保障……理由很簡單——每個人的權利都是相同的,彼此一樣的。”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簡單明了,但要實現這樣的要求,并不容易。斗爭剛剛開始,要贏得勝利還需要動員所有的婦女。斯坦頓聲明,她的講話代表了所有的婦女,即便是那些“時髦的輕浮女子”,當“秋季的涼風和冬天的白霜……驅走陽光和花朵”時,她們也將需要尋求保護,也將通過別人的嘴來提出爭取正義與平等的要求。
斯坦頓在紐約立法機關的講話樹立了榜樣,各州女權主義者紛紛效法,通過向立法機關請愿、利用合法講壇等形式表明婦女爭取平等權利的要求。美國的不少法律淵源于英國法。1828—1868年,是美國逐步建立自己的法律體系的時期,斯坦頓領導的女權運動,對美國法律的形成起了推動作用。經過不斷努力,到1860年,美國已有十四個州通過了給已婚婦女財產權的法案。
本篇講話觀點鮮明而堅決,表達了斯坦頓為爭取婦女合法權益而斗爭的堅定決心;語言表達干練而明確,毫不含糊,顯示其提出的要求不可動搖;說理層層進逼,極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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