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永
少年游·長安古道馬遲遲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島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云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這首令詞是柳永在任西京(洛陽)云臺令到古都長安“西征”時所作。全詞借寫羈旅行役,創造出一個清曠寥廓的藝術境界,顯示了柳詞“自有唐人妙境”(《金粟詞話》)的特色。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起句就抓住景物的特征,勾勒出一幅羈旅行役圖:詞人在這條古往今來的長安大道上緩轡而行,眼前所見是撩動離愁的柳枝,耳中所聽是亂人心緒的蟬噪。一個“古”字,把人從現實一下子拉回到遙遠的過去,時間變得悠悠無盡起來,而在這條古道上走過多少騷人墨客啊,不禁令人興起懷古之幽情,這大約乃是“馬遲遲(緩慢)”的原因吧。寫馬實是寫人。加上那折之以送別的柳枝已歷夏而高聳,那比之以輕薄的夏蟬已臨秋而衰亂,愈發使漂泊旅途的詞人心緒惆悵、遲緩不前了。
“夕陽島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這是緊承起句而來,進一步寫詞人登樂游原所見的空闊寂寥的景象:夕陽懸于渭水洲島之外,秋風吹于樂游古原之上,極目遠望,唯有天光四垂,一碧無際,籠罩著大地。“原”,指樂游原,在長安之東南。《長安志》云:“樂游原居京城之最高,四望寬敞,城內了如指掌。”它建于漢宣帝年間,本名樂游苑,唐代詩人李白、賈島、李商隱等都有名句歌詠過它。但是,柳永并不蹈襲前人,而是自鑄偉詞,“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純用白描手法,極省儉、極形象地畫出了樂游原上的清曠空闊的圖景,傳達了身為游宦的吊古傷今的感情。
上闋以寫景為主,景中有情;下闋以抒情為主,觸情生情。“歸云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這個過闋,由“目斷四天垂”發展而來,使上下闋過渡無痕。既然是四天空垂,那么歸去的云彩當然就一去無蹤跡了;妙處卻在于詞人的追問:“何處是前期?”“前期”猶言前限。流云本來就是形影不定的,故而詞人的這一問近乎癡問。正由于這一癡問,倒使我們悟出了其中的神理:原來詞人從一去無跡的流云猶自能“歸”,聯想到自己那有如流云到處漂蕩的身世,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的歸宿呢?大概還不如流云那樣有所寄托吧?這弦外之音,妙在有無之間,草蛇灰線,一脈相連地引出了結句。
“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所謂“狎興”,是指冶游妓院的興致;“蕭索”,本指不熱鬧,這兒有零散的意思。他這個一向以“忍把浮生,換了淺斟低唱”自傲的“才子詞人”,這時竟然對冶游妓院的興致冷淡起來,他那些豪飲的酒友也零散四方,再也不像青年時代那樣放浪不羈了。這個變化是怎么來的呢?我們只要體味一下上句流露出來的身世蒼涼之感和上闋所寫的羈旅行役之愁,就會豁然省悟而不覺得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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