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韋莊
天仙子·蟾彩霜華夜不分
蟾彩霜華夜不分,天外鴻聲枕上聞,繡衾香冷懶重薰。人寂寂,葉紛紛,才睡依前夢見君 。
這是一首“靜夜秋思”之詞。“靜夜”是其背景和氛圍,“秋思”則是其題旨之所在。它的高妙就在于采用“烘云托月”的寫法,通過對于靜夜的層層渲染和逼真刻劃,烘托出思婦想念夫君的深情。
開頭兩句先寫其所見與所聞:月色皓潔(蟾彩,指月光,因古人常以蟾蜍喻稱月亮),霜華遍地,二者構成了夜空和大地的一片渾然的白色;從遙遠的天邊又不時傳來一兩聲孤雁的叫聲,悠悠地鉆進了枕上人的的耳輪。這兩句看似寫“景”,實質上字字言“情”,這是因為:眼之所見與耳之所聞,統統都會集結到思婦的內心,這就含蓄而飽滿地烘襯出了她的感情世界——一個不眠女子茫然若失(觀其分不清月光與濃霜可知)卻又異常敏感(不然就聽不到“天外”的鴻聲)的孤寂情懷。果然,第三句“繡衾香冷懶重薰”的一個“懶”字,就從側面“迂回”地暗示了這種孤棲獨宿的百無聊賴的心態:盡管夜已深,香已冷,但她卻根本無心再去重薰繡衾。這和溫庭筠所寫的“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菩薩蠻》)一樣,寫出了因“怨”而生的慵懶與無聊,可謂異曲同工。而詞筆至此,我們便已充分感受到夜的寂靜——無論是室外的濃霜遍地、孤鴻唳叫,還是室內的香冷燈昏,都顯示了秋夜的肅殺與不眠者的孤寂。但是詞人似乎還嫌其氣氛不夠濃厚,因此接著又用兩個三字句來加倍渲染這種心理氛圍:“人寂寂,葉紛紛”,它以葉之“動”來反襯人之“靜”,又以葉之“紛紛”來對照人之孤獨,越加顯現了思婦那孤眠的滋味,使人聯想到后來范仲俺《御街行》詞中的意境:“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殘燈明滅枕頭敧,諳盡孤眠滋味。”不過,直到這里為止,詞人好象畫家畫一幅“烘云托月圖”那樣,還只畫了就了云彩,卻尚未“托”出那輪月亮來。因此,詞末一句“才睡依前夢見君”,就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終于把詞的主題向人和盤托出。原來,前文所寫的種種情景,說到底,都是因“懷人不見”而生發出來的。因為懷人而不見,所以她夜深失眠,經受著秋夜寂寞的煎熬;也因為懷人而不見,所以她一旦恍惚入夢,每次都會象前一次那樣親切熟悉地夢見了自己的意中人,這末句寫得十分逼真與傳神,卻又顯得十分的可憐,它意味著只有在夢境中才能與情郎相會,而在醒著的時候,卻只能過著“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白居易《長恨歌》)的痛苦時光。這樣,我們再回過頭來看全詞,就會發覺,詞人實是運用了“倒裝”的寫法,前面五句所寫,都是思婦半夜夢醒時的心理感受,至結尾方才挑明了她一夜之中老是迷迷糊糊,時而入睡,更多時卻又失眠;但不論是在甜蜜的夢境還是在清醒之時,縈繞在她腦海之中的,都始終是那股惱人的“懷人”之思! 所以此詞篇幅雖然短小,然而筆法緊湊。它用情景兼融和烘云托月之法,步步緊逼地描摹出了靜夜之中思婦的“秋思”,既表現了她難以忍受的孤獨寂寞,又表露了她對情郎須臾難忘的思念,著實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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