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陳山壽
菩薩蠻·吳綾一幅秋如水
吳綾一幅秋如水,索郎畫取鴛鴦睡。翠蓋要深藏,遮他小夢長。紅絨衣上濺,編髻拖殘線。無語又停針,日長思殺人。
春花秋月,流鶯冷星,詩人們譜寫了多少抒寫離愁別恨的篇章!在眾多的表現手法中,把思婦懷人之情同婦女的勞作結合起來,是一種頗為巧妙的寫法。《詩·周南·卷耳》篇中就已同時寫到婦女“采采卷耳”的勞作和“嗟我懷人”的遠思,但二者并未能有機交織,僅僅是在采卷耳的過程中懷人而已。而宋代無名氏的《九張機》,則將思婦的愁心與其織錦活動渾為一體。陳山壽這首小令,繼承了這一寫法,將對思婦懷人之情的抒寫融合進對其刺繡活動的描寫之中。
首句“吳綾一幅秋如水”,先寫吳綾之好。作者為江蘇長洲(今已并入吳縣)人,吳地盛產絲綢,吳綾自古以來即飲譽全國。“秋如水”寫其明凈平展,如秋水般清澄而充溢。柔軟明凈一似于水的吳綾,不正寓注著女主人公對丈夫的似水柔情?正是這種柔情,使得女主人公纏著丈夫,要他在吳綾上畫一幅睡鴛鴦圖。一“索”字寫出了女主人公對丈夫的親昵及其妖憨之態。鴛鴦并睡之圖不正是她企望夫妻長相廝守之愿的一種熱切的流露?
“翠蓋要深藏,遮他小夢長”二句,說的是女主人公對鴛鴦圖畫面的設計要求。“翠蓋”指荷葉。“深藏”者,即荷葉要密,以便把鴛鴦遮住,好讓它們多做一會兒夢。綠水清波,微風漣漪,接天荷葉,映日芙蓉,而翠葉深處一雙鴛鴦正甜甜地交頸而眠。這當然是一幅美妙的圖畫。然而細細探究一下,在女主人公所謂“翠蓋要深藏”的要求之中,不正潛藏著一種擔心?荷葉相遮之下的夢,為何是“小”夢呢?再長的“小”夢又能有多長呢?在女主人公希望長相廝守的意識層面之下,不正潛存著一種對離別的無意識的擔心?
果然,下片就寫到了離別之后的情形。“紅絨衣上濺,編髻拖殘線”二句,是說刺繡。丈夫離家以后,女主人公把丈夫所畫鴛鴦圖拿出來加以刺繡,借以寄托思情。“紅絨”、“殘線”,為刺繡所用之物;“衣”和“編髻”,則寫刺繡者本人。“濺”字和“拖”字,將物和人聯系了起來。第三句一轉。“無語又停針”,正忙著,怎么又停針了呢?詞意頓挫了一下,結拍一句點醒:“日長思殺人。”在難以消磨的長日之中,眼前的鴛鴦圖不正幻化出昔日“索郎畫取鴛鴦睡”的情景?“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宋無名氏《九張機》),怎不叫人愁煞!
這首詞上下片對照鮮明,波瀾迭起。全篇思情與畫圖刺繡的活動交融無間,筆墨前后關聯,而又十分委婉含蓄,耐人涵泳,耐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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