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仵從巨

你這雙美目疲倦了，怪可憐!

不要張開吧，多寧神休息，

盡這樣躺躺吧，這樣慵懶，

你本就這樣獲得了驚喜。

庭心的噴泉專喜歡嘵舌，

整天又整夜，不肯停一停，

它今晚輕輕來施布狂熱，

把我的愛情在其中沉浸。

水柱一分散，

萬花開，

讓月華渲染

好色彩

水珠象淚點

灑下來。

你的靈魂也如此，只一經

歡狂的閃電強烈的點燃，

它便又快又猛的一縱身，

想投到令人神往的長天，

于是力竭了，它無可奈何，

變無數惆悵的細流往下注，

沿著不露痕跡的斜坡

直灌到我的心坎的深處。

水柱一分散

萬花開，

讓月華渲染

好色彩，

水珠象淚點，

灑下來。

你呵，夜使你出落得這樣美，

多么溫馨是：俯就到你胸前

賞心諦聽不遠的水池內

縈回著一縷永恒的幽怨!

良夜、淡月、涓涓的水流、

四周的不時微顫的疏林，

你們這一片純潔的清愁

都無非是我的愛情的明鏡

水柱一分散，

萬花開，

讓月華渲染

好色彩，

水珠象淚點

灑下來。

(卞之琳譯)

(法國)波特萊爾

這首詩是波特萊爾的詩集《惡之花》的補遺作第十五首，最初發表于1865年4月8日。

這是一首表達詩人愛情感受的詩歌。它傳達了詩人在月夜中面對庭院“曉舌”的噴泉萌生的美好心緒，以及由之而生的細膩、甜蜜、恬靜、憂郁的愛情感受。

詩人的感受是由月夜中的噴泉觸發的，他的感受也假噴泉這一具體的形象傳達。月夜中的噴泉自身本是極美的。它噴涌而起，躍然向天，達于頂點，如花盛開，然后又四面分散，悠然灑落，在月華中，水滴如粒粒銀珠。內心敏感、豐富、細膩的詩人當此良宵月夜、麗人在側時，面對著這嘩嘩噴泉，情思蕩漾。他把自己美好的情慷注入了這噴泉之中：真純的靈魂一旦為愛情的閃電點燃，它便如噴泉之水縱身躍起，“想投到令人神往的長天”，想奔入迷人的愛情世界。可是，愛情的極致世界似乎又微妙萬般，總令人生出無數的惆悵，萬般的憂郁，這復雜的感受恰如噴泉灑落的細流從空中落下來，又涌上心頭，“直灌到我的心坎的深處”。于是，那水珠看去便滴滴如“淚點”一般。是欣悅的淚?是感傷的淚?是痛苦的淚?抑或兼而有之?它確如豐富的心靈一樣難道其詳。噴泉觸發的情思也使詩人更細致地感受到了良宵月夜那無比可人的溫馨：面前的麗人出落得更為嬌美，近處的水池內縈回著一縷幽怨，而清芬良夜、一彎淡月、涓涓水流、微顫的疏林的周遭環境更烘托出恍若出世的恬靜清愁。月華世界是美的，詩人筆下的月華世界則更美!這是詩人的愛情世界。

在這祥優美、清麗的世界里，以這樣的感受和心境去看那噴泉，自然會看到“水柱一分開，萬花開，讓月華渲染 好色彩，水珠象淚點 灑下來”，自然會感受到詩人所有的感受。這一詩節的反復詠唱無疑既突出噴泉的形象，又豐富、強化它的意蘊。

這首詩詩風明凈、優美、甜醇，意境脫俗，在波特萊爾此類詩作中是十分出色的一首。對波特萊爾情有所鐘的我國著名詩人、學者、翻譯家卞之琳先生早在三十年代初即將此詩譯為中文，他同樣以杰出詩人的情思與文筆忠實傳達了這位異域詩人詩作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