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黃建國
十六歲她的名字便流落在城里
一種凄然的韻律
那杏仁色的雙臂應由宦官來守衛
小小的髻兒啊清朝人為她心碎
是玉堂春吧
(夜夜滿園子嗑瓜子兒的臉!)
“哭啊~~”
雙手放在枷里的她
有人說
在佳木斯曾跟一個白俄軍官混過
一種凄然的韻律
每個婦人詛咒她在每個城里
痖弦
人的感覺是可以相通的。當我們讀完《坤伶》,一幅冷色調的畫面,“一種凄然的韻律”,緩緩爬過我們的視聽層面。顯然,這是一個倫落風塵的年輕女伶人的悲涼故事。作者用高度概括而又形象的語言,選取了她一生中富于段落性和典型性的形象,用純粹意象呈現的表現手法,簡潔地勾勒出幾幅素描,涵蓋了她悲慘的身世:官宦人家的玩物——市井勾欄的藝妓——正人君子虛偽法律的祭品——“在佳木斯曾跟一個白俄軍官混過。”詩人白描手法的成功運用,留下了許多藝術空白,富予了讀者想象以極大的期待填補的空間。當我們讀到“是玉堂春吧/(夜夜滿園子嗑瓜子兒的臉)”時,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張張肥頭大耳、流著油汗的淫笑的臉,聽到了嗑瓜子的有節奏的微響和如潮的喝倒彩的掌聲、尖哨聲,聞到了刺鼻的煙土味、汗臭味……當我們讀到“哭啊~~/雙手放在枷里的她”,腦中便會浮現出《復活》中正人君子涅赫留朵夫之流,借虛偽法律審問瑪絲諾娃的一幕。這也許正是本詩看似索樸,而實豐盈;初讀平淡,而余味無窮的奧妙所在。
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應該是一個動態的、開放的不穩定系統,它提供的是一個充滿多種可能性的、留有許多未定點的結構框架,讀者總是帶著自己的“前理解”、“先結構”和“審美期待視野”參與作品的二度創作過程的。《坤伶》如同一個玲瓏剔透的多棱形晶體,從不同的角度審視會發出不同的色澤。當我們讀到“那杏仁色的雙臂應由宦官來守衛/小小的髻兒啊清朝人為她心碎”和“有人說/在佳木斯曾跟一個白俄軍官混過”時,我們興許會突發奇想:詩人筆下被淚水和詛咒淹沒的女伶人形象,不正是災難深重的中華民族血淚涂抹的歷史進程的濃縮嗎?如同女伶人被幽禁于官宦的深宅高院一樣,在歷代統治者無能的統治下,華夏巨龍偃伏在淺溝小潦中流淚,也曾在白俄軍乃至八國聯軍的槍炮與鴉片的雙重煙幕下,象妓女一樣跟它們“混過”。
《坤伶》如同一個蘊藏豐富的信息源,它以生活的拙樸、生活的原生態的自然呈現,為我們提供了多層次、多角度的審美意向,這正是它的特色所在。
上一篇:(法國)波特萊爾·噴泉
下一篇:魯迅·墓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