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孫培人
肉體是悲慘的,唉!我讀過所有的書籍,
逃遁!逃向那邊!我感到鳥兒們醉心
在無名的泡沫和藍天的中間!
沉入大海的這顆心將一無所戀,
映入眼簾的古老花園,
夜啊!這照耀著潔白無瑕的
空紙上凄涼的燈光,
還有那哺乳嬰兒的少婦,都不能將我留住。
我要離去!輪船,搖晃著你的桅檣,
向著一個異國的自然起錨!
煩惱,我受著熱望的折磨,
眼前猶自閃現著那揮淚訣別的情景,
也許,桅檣會招來風暴,
風暴傾復了船只,
沉沒了桅檣,沉沒了桅檣,又不見肥沃的島嶼……
然而,我的心啊,傾聽著水手的歌!
(葛雷譯)
(法國)馬拉美
馬拉美一生都在追求一個純藝術的、美的世界,這是一個由完美形式與語言真諦構筑的永恒、無限的境界,它在虛無之中,卻包含著萬事萬物的本質。這個與冷酷而丑惡的現實世界對立的“絕對世界”是詩人最高理想。《海風》這首詩表現了詩人企望離開現實世界,去追尋那個永恒境界的心愿。
自古詩人多愛海。大海奔騰咆哮時顯示出來的自由的力量,浩瀚無垠的碧波所蘊含的襟懷,使人們神往。但法國浪漫與象征詩大師波特萊爾(1821~1867)《惡之花》中的《人和?!芬辉?,卻將大海比同于人的世界,二者都是痛苦的深淵。馬拉美以波德萊爾為師;他的《海風》與《人和?!芬嘤幸恢轮?,即大海并不神圣。馬拉美筆下的大海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泡沫。肉體之悲慘,是因為其沉溺在欲望的大海中。“古老花園”象征著沉溺在欲海之中的人類歷史的荒唐、淫蕩。凡夫俗子們的人生之光,與真正純粹的語言之間存在著巨大反差(“凄涼的燈光”、“潔白無瑕的空紙”)。要逃離這一切就得依賴“鳥兒們醉心”的“海風”。“海風”這個意象,在這首詩里也如同浩然神行于大海藍天之間,來去無蹤跡的大自然中的海風一樣,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讀者無法,也不必去確認其真正的含義,但卻要盡力去捕捉,響應“海風”這個意象所帶來的全部暗示。這樣,就會很自然地和詩人一起進入詩的最后部分。人非鳥,七情六欲的羈絆與折磨令人“煩惱”;高唱出純粹語言的詩筆也許會招來飛短流長,以及種種無妄之災;災難的“風暴”吞沒了一切,一切化為虛無。然而,正是在追求與毀滅之中,詩人的心平靜下來了,他感受到了海風拂面而來時的那種心曠神怡,他的心聲化為了海風中的歌聲,無形無影,卻是如此美妙地前行、上升著!
和馬拉美的所有詩作一樣,這首詩充滿了神秘氛圍,再加上夢幻般的畫面,全詩朧罩在濃郁的朦朧之中。但由強烈的超脫感所形成的高昂的詩意,尤如清新的海風鼓動著這一片片朦朧的詩行,向著希望的彼岸飄然而去。盡管那個彼岸世界帶著詩人自己以及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的印記,但向希望而“起錨”,卻是人類永恒的意向,因此,海風永遠是清新的,《海風》永遠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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