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詩詩群·周濤·這是一塊偏心的版圖》新詩鑒賞
若干世紀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都在證明這家族的分配不均
多山的北方多高原的北方多雪的北方
用腳掌暖化冰雪卻無奈它向東傾注的北方
眼見那河流在南方養育三角洲
卻在北方在中原菌生群雄并起的紛爭
北方坐在馬鞍上透過風揚的黑鬃俯視河水
聽遠行的商旅帶來的秦淮河傳說
滿地珠寶城廓,十萬富貴人家
樓頭有紅衣女倚欄撥琴低唱
便對這偏心的版圖產生妒恨和野心
黃河粗野的浪頭就從血脈中騰起
飲馬長江從來是一句誘人的口號
游牧者的勞動是戰爭,追逐水草是天性
奴役人如同役使畜牲
發起一次戰爭像圍獵一支獸群
但是南方卻用一個宮女就解了圍
用一曲幽怨的琵琶引去遍野鐵騎
在南方水池里依舊游動著紅鯉
亭臺畔假山旁青翠的竹林不生荒草
憑一江天險守富庶的和平
等五十年后躁動的馬蹄又叩響長城
三千年不息的內戰證明這版圖的偏心
——偌大的中國東南傾斜而失去平衡
欣賞這首詩首先要明確,審美態度與實用態度、藝術美和社會評判應該截然分開。否則,你將越讀越不舒服,越讀越懷疑此詩意蘊是建立在荒謬之上的。藝術的真實,不同于歷史的真實; 情感的判斷,不同于理智的判斷,這是欣賞 《這是一塊偏心的版圖》這首詩,必須遵循的前提。
周濤是內地人,卻一直生活在荒涼的新疆。大自然粗礪的風,雕鑿了他詩歌的線條,沙漠上的熱泉,在給他的生命以滋潤的同時,也給了他一種近乎狂迷的愛情。他對北中國的愛,是無條件的、浸入肌髓的。他任憑濃烈的情感驅使,“忽略”了具體物象的客觀品質,將自身完全融在了那一片凝恒的地貌里,達到一種高峰體驗。《這是一塊偏心的版圖》 就是這樣的一首除了激情之外,一切評斷尺度都泯滅、消融的力作。在這種迷狂的狀態里,詩人寫了他對 “多高原的北方”、“多雪的北方”(這里的北方似乎主要指西北)的一片癡情。在詩人看來,中國的版圖是“偏心的”、“分配不均”的,憨厚辛勞的北方“用腳掌暖化冰雪卻無奈它向東傾注”。北方坐在馬鞍上迎著砭骨的朔風,無望地聽“滿地珠寶城廓,十萬富貴人家”的南國紅衣女淺斟低唱。是北方的河流養育了富庶的三角洲,但自身卻過著風餐露宿的游牧生活……詩人對北方的一片癡情竟導致了他對“歷史”的重新觀照,“飲馬長江從來是一句誘人的口號”,“三千年不息的內戰證明這版圖的偏心”。這里,我們實在不必像讀歷史教科書一樣去考察這種觀點是否成立,我們只須問自己一下:你是否為詩人的一片摯愛所感動了?是否完成了一次詩的遨游?你的歷史意識、社會意識是否在剎那間失落?是否在內心深處為詩人的正氣和人格所震動?——如果是這樣,你就不虧為《這是一塊偏心的版圖》的不偏心的讀者!詩歌從來都是特殊的“囈語”,但它引導我們走向真實——情感的真實。
周濤熱愛他的大西北竟到了可笑的程度,但我們笑過后卻不能不為詩人超出常人的愛所感動。你看,他竟能夠寫出這等奇句:北方才有/真正的被窩呢/冬天的/干燥的/溫暖的(《夜的反叛》)這決不是那些獵奇者幾句“沙棗”、“胡楊”、“瀚海”、“飛天”之類所可比擬的。情之所至,力之所至,赤子之心之所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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