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派詩群·林松清·夢幻》新詩鑒賞
如夕陽倦極,
要隨晚霞之軍旅歸去,
那蒼白之銀光,
立闖進我古墓之門。
三千年來的朽琴,
早已成了絕響,
荒塚荊榛之中,
只任魔鬼披發而舞蹈么。
惟墓旁的秋柳,張著憐憫之眼,
嘆這詩魂之痛哭,
斷弦既脫了掙扎之衣,
詩毫也不戴上薔薇色的花冠。
生命的花香,穿起翼鞋輕走,
熏醉了孤雁凌上云霄,
飛沫曳著白幕,
復倒睡心靈于道旁。
你太嬌羞地,伸著纖弱之手,
撫索我這一堆的殘骸,
靈兒已得了若干安頓,
我心就燃起無名的火光。
舞蹈之裳如清風般,
諧和我們之氣息,
心弦就顫動著了。
“My Life, I love thee。”
這首詩最末一行引自拜倫《雅典的少女》,譯為“我的生命,我愛你”。這里,詩人將拜倫詩中“生命”的含義轉意為廣義的人的生命狀態。在象征主義詩人看來,人的生命并無崇高或歡樂可言,只有悲郁,才具備那種有深意的美。林松清接受了這一觀念。他直面生存,并將生命的悲劇意識注入詩行:“斷弦既脫了掙扎之衣,/詩毫也不戴上薔薇色的花冠”。這就是那苦難的、孤獨的、獨一無二的“我的生命”,因著這醒悟了的受體發出的呻吟,“我——愛——你!”這首詩是詩人對生命的詩的理解。
這里的“夢幻”具有反諷含義。這個詞語在詩歌的文本中受到整個語境的壓力而意義發生了扭曲,所言非所指,“夢幻”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清醒”!詩人對中國傳統遣興詩歌缺乏生命體驗意義上的悲劇感是不滿的。他認為“三千年來的朽琴,/早已成了絕響”,現在是該讓真實的生命“那蒼白之銀光”,闖進我們靈魂的“古墓之門”的時候了!詩魂在痛哭,但這是最美的聲音。因為,這種悲劇感恰恰是“生命的花香”,是“熏醉了孤雁凌上云霄”的氣味。只有這種生命的悲哀寫成的詩,才可能“撫索我”靈魂的“殘骸”,使它死而復生,充滿覺悟,充滿“無名的火光”。
這首詩的意味是深刻的。它體現了詩人對傳統中逍遙精神的反思和懷疑。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沒有獨立意義上的知識分子階層,極少有帶著個體生命的深層實在去寫詩的詩人!更多的只是“懷才不遇”的痛苦,“發憤著詩”、“不平則鳴”、“詩為世而著”的淺層次的苦惱。即使如屈原這樣偉大的詩人,也只如魯迅先生所言, “他的《離騷》,卻只是不得幫忙的不平”(《從幫忙到扯淡》)。當然,林松清并沒有從更高的視點來反觀傳統,但他對傳統詩歌缺乏深刻的生命悲劇感這一認識,是抓住了傳統詩歌(文化?)的致命弱點的。劉曉波先生曾說:“只給人以天國的哲學是一種罪惡”,我們這里借用他的見解并將這句話改裝一下:只描繪美的詩歌也是詩歌的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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