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會梁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鑒賞

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游不遂，而來過我^[1]。”于是相如往，舍都亭^[2]。臨邛令繆為恭敬^[3]，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后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邛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強往，一坐盡傾^[4]。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愿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5]。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6]。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7];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8]。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9]。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邛^[10]，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爐^[11]。相如身自著犢鼻裈^[12]，與保庸^[13]雜作，滌器于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馬長卿，長卿故倦游，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14]!”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段意】 敘司馬相如歸家，得臨邛令王吉幫助，在卓王孫家以奏琴相挑卓文君，結為伉儷;夫妻賣酒當爐，終于得到卓王孫資助。

注釋

[1]不遂:不達、不成功。過:拜望、過訪。[2]都亭:臨邛城下之亭。[3]繆:詐。按:王吉與相如相善,欲為揚名,故意對相如恭敬備至。[4]傾:傾倒、傾慕。[5]為鼓一再行:為之奏一兩曲。行,樂府歌曲之稱。[6]以琴心挑之:寄心于琴而挑動卓文君。據傳相如奏琴所歌二曲,一為“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皇(凰)。有一艷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一為“鳳兮鳳兮從皇棲,得托子尾永為妃(匹)。交情通體必和諧,中夜相從別有誰”。[7]雍容:容儀溫文。都:美。[8]當:配偶。不得當:不能配為夫妻。[9]徒:空。四壁立:形容家境貧困,但有四壁,而無資產。[10]第:但,只要。俱如:一起前往。[11]當爐:賣酒。爐:賣酒之處,壘土為爐以置酒甕,四邊隆起似爐。[12]犢(du)鼻裈(kun):相當于今之圍裙。[13]保庸:指雇工、仆役。[14]奈何:為什么。相辱:指羞辱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