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類·敲問式·自問格的宋詞藝術技巧|風格|特點|特征
【依據】不下斷語,僅作疑問,而答案如何,使人于問題中自行探索者,謂之“敲問式”。敲問式中又可分為四項,其有不及對方,僅系自問,或雖書明所問之人,而仍屬自問者,謂之“自問格”。(《詹安泰詞學論稿》第七章《論修辭》)
【詞例】
瑣 窗 寒
周邦彥
暗柳啼鴉,單衣佇立,小簾朱戶。桐花半畝,靜鎖一庭愁雨。灑空階、夜闌未休,故人剪燭西窗雨。似楚江暝宿,風燈零亂,少年羈旅。
遲暮。嬉游處,正店舍無煙,京城百五。旗亭喚酒,付于高陽儔侶。想東園,桃李自春,小唇秀靨今在否?到歸時,定有殘英,待客攜樽俎。
【解析】詞中“想東園,桃李自春,小唇秀靨今在否?”雖然已經指明所問的對象——“小唇秀靨”,但著一“想”字,仍然表明是因作者內心所想而發問,很顯然,這是屬于“自問格”。那么,作者在應用“自問格”時,究竟是處在一種什么樣的心理狀態之下呢?換句話說,作者在這里為什么要運用 “自問”而不用其它呢?以上舉周詞為例,我們大體可以作如下認識: 這種思鄉思親的意念在作者內心縈繞已久,卻又無法排遣,只是在心中盤旋翻騰,形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和苦悶感,于是不得不吐露出來,一舒此心中郁積之氣,但苦于無知音可以面對,又苦于客居異鄉不能身返故園,往事如煙,只好意念馳騁,想出許多難解之疑問。這時候,只有選擇 “自問”,才能最充分地表達自己的感情。結合周詞來看,此詞上片寫作者暮年羈旅異鄉,面對愁雨空灑階,夜闌不肯休的惱人天氣,其內心寂寞孤獨之感十分不堪。下片 “遲暮”一句點明暮年仍然寂居的境遇。此時,回想起昔年楚江羈旅相思 “故人”的況味,自將一生漂泊的辛酸悲苦涌上心頭。萬念俱灰,惟有一縷情絲不斷,想東園桃李,自然是春色依然,而當年的 “小唇秀靨”現在還在不在呢?人面桃花,不知所之。對此,俞平伯先生曾有過十分精彩的評論,他說:“‘想東園’,以下直貫結尾,一氣呵成,自為清真之慣技,固一片之警策也。意謂春光晼晚,尚有殘英可陪樽俎,而小唇秀靨則如何耶?著一‘否’ 字,又著一 ‘定’ 字,在有意無意間,‘定’ 字有 ‘或’、‘應’ 的意思,卻較重,亦半虛半實也。”(《論詩詞曲雜著·清真詞釋》) 根據俞平伯先生這一分析,“定有殘英”是一種“半虛半實”的揣測。順著 “今在否”這一思路,作者猜想: 大概是當年的 “小唇秀靨”如今變成“殘英”了,但我如能返回 “東園”見到故人,料想這徐娘半老的 “殘英”一定還會攜酒待客的……。這些心理活動全由 “自問”勾起,它把作者沉恨細思、輾轉反復的內心世界向讀者揭示無遺。
“自問格”在語意運用方面還有些微小不同的變化,必須細加辨別。詹安泰先生把它分為四種: 一是 “所指之人不道破”的,如晏幾道 《玉樓春》: “來時醉倒旗亭下,知是阿誰扶上馬?” “知”者,不知,此“阿誰”,不知何人也。二是“所指之人已明白說出”的,如前舉周詞“小唇秀靨”是也。三是“被問之人亦指出,一若非自然向,實則被問之人即發問者之化身,仍屬自問”的,如晏幾道《玉樓春》:“坐中應有賞音人,試問回腸曾斷未?”是問聽歌以后感受如何?“賞音人”即是發問者自己。四是“更取雙燕以關合其所指之人,意境較寬,亦屬自問”的,如歐陽修《蝶戀花》:“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這四種情況如從語感上細加辨味,則表現為:①某事是誰做的?②某人情況怎么樣?③對某事感受如何?④路上遇著他(她)了嗎?這些,就是“自問式”語意微有不同的幾種表現。從表現形式看,這些似乎都是向說話人對方發問,而實則全是自問。因為發問時并無第二人在場,都是獨自一人的語言場合,是心里有疑問,口中說出來,再回到心里找答案,雖想急于知道,卻仍歸于渺茫難知。如此心問口,口問心,全是獨言自語式的內心剖白,意念活動,形成一種心事重重,情緒煩愁的藝術造境,從而大大加重了作品情感的份量,抒發了作者心中的憂郁,也深深地感染了讀者。這就是“自問格”修辭用于詞的創作所產生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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