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沈瓊枝抗婚出走》解說與賞析
這段情節出自第40回和第41回。
在展開對沈瓊枝抗婚出走的描寫中,作者有意識地抓住了兩個場景進行重點描述,以突現沈瓊枝的形象。一個場景便是她進宋府。當時其父已明白宋為富不把她當作正室,便叫女兒自己主張。沈瓊枝說:“我家又不曾寫立文書,得他身價,為甚么肯去伏低做小!”這話是有理,但她自己又決定裝扮起來,“一乘轎子抬到他家里去,看他怎模樣看待我”,雖是欲借此自顯才干,可如此做豈不正授人以柄——不是做妾你又怎會自行上門呢?到了宋家,門口的小老媽稱她為“沈新娘”,她“也不言語,下了轎,一直走到大廳上坐下”。然后突然發難:“請你家老爺出來!我常州姓沈的,不是甚么低三下四的人家!他既要娶我,怎的不張燈結彩,擇吉過門?……我且不問他要別的,只叫他把我父親親筆寫的婚書拿出來與我看,我就沒的說的了!”這番言語,潑辣強硬,又擊中要害,把老媽和家人“都嚇了一跳,甚覺詫異,慌忙走到后面報與老爺知道”,宋為富聽到也“紅了臉”,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感到出乎意料。但他很快鎮定下來,自己不出面,躲在暗處,先讓丫環去告訴新娘:“老爺今日不在,新娘權且進房去。有甚么話,等老爺來家再說。”這就給沈瓊枝出了個難題:如果她同意進去住下,就是承認自己是來做“新娘”的;要是不進去,又“能飛到那里去”?但坐在大廳里也不是事,沈瓊枝再三考慮,還是只得先進去住下。宋為富一計成功,便又派人給沈大年送去五百兩銀子,并打通關節、買囑知縣,駁回沈大年的上告。而沈瓊枝卻也聰明,一連幾天不見動靜,便明白“彼人一定是安排了我父親,再來和我歪纏”。她當機立斷,“將他那房內所有動用的金銀器皿、真珠首飾,打了個包袱,穿了七條裙子,扮做小老媽的模樣,買囑了那個丫環,五更時分,從后門走了”。這一連串的動作,既顯示了沈瓊枝的大膽機警,又為她以后的活動開辟了新的天地。
作者重點描寫的另一場景是沈瓊枝與杜少卿等南京文人的交往。杜、武去拜訪她,她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氣概不同”,“連忙接著,拜了萬福”,并立即抓住機會,提出要拜見杜夫人,“好將心事細說”。到了杜家后,她應付自如,彬彬有禮;沒有外人時,她便“雙膝跪下”,把鹽商騙她做妾,她拐了東西逃走的話,說了一遍,并說出自己心中憂慮:“只怕他不能忘情,還要追蹤而來。夫人可能救我?”她的所作所為,頗得杜少卿的贊賞:“鹽商富貴奢華,多少士大夫見了就銷魂奪魄;你一個弱女子,視如土芥,這就可敬的極了!”同時也極為關切她的命運,并有心為她幫忙:“但他必要追蹤,你這禍事不遠。卻也無甚大害。”
正在這時,差人恰好到了。杜娘子他們“倒吃了一驚”,沈瓊枝卻鎮定自若,立起身道:“這個不妨。差人在那里?我便同他一路去。”在耀武揚威的差人面前,她顯出過人的勇敢,連差人勒索些許銀兩的妄想都未得逞;即使在江寧知縣面前,她也無所畏懼,知縣要她作詩,她“不慌不忙,吟出一首七言八句來,又快又好”,結果知縣看了賞鑒。再加上杜少卿等人的幫助,知縣這才設法為之開脫。
這段情節,包含的內容雖然相當繁雜,但作者卻安排得詳略得當、有聲有色。情節由蕭云仙在揚州碼頭巧遇沈大年切入,極其自然地轉入沈瓊枝故事。沈瓊枝一出場便成為與宋為富斗爭的主角,所以作者便詳細描寫了她的斗爭過程和出逃經過。至于她出逃宋家,如何來到南京,又怎樣開始新生活,作者卻略而不提; 這時讀者正急欲知道沈瓊枝出逃后的命運如何,作者卻轉而描寫秦淮河初夏時的淡雅景致,并續寫前文丟下的南京名士杜少卿等。這既使文氣稍作頓挫,放慢過于緊張的情節節奏,又暗伏了沈瓊枝與南京名士的交往。而且作者在描寫南京名士時又不時提起沈瓊枝,先是杜、武兩人在碼頭上看到沈瓊枝賣文的招牌,再就是莊非熊看到沈瓊枝后與杜少卿的談話。而武書、遲衡山等人對她的不同評價,惡少、喇子對她的尋釁訛詐,則都從不同側面烘染了沈瓊枝,同時也表明沈瓊枝的自食其力是多么地難能可貴。
隨著沈瓊枝在南京活動的增多,她又再次成為情節的中心,作者則借此回顧了久已冷落了的南京名士,并在他們與沈瓊枝的交往言談中再次刻劃了他們各自的性格特征。正當沈瓊枝與杜少卿等人往來、相互了解,情節也平穩發展之時,突然差人到來,再起波瀾。而沈瓊枝在又一次充分顯示了自己的個性、才干后,方才悄然退場。這樣,情節線索時起時伏,似斷實續;情節節奏有張有弛,疏密相間,充分顯示了作者精于組織、巧于安排的藝術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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