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海神傳

明代文言短篇傳奇小說。一卷。蔡羽撰。蔡羽(?—1541),字九逵,別號林屋山人、左虛子,吳縣(今江蘇蘇州)人。成書于明嘉靖十九年(1540)前。

現存主要版本有《古今說海》本;清宣統國學扶輪社刊《香艷叢書》本;商務印書館“叢書集成初編”本。1985年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民國商務印書館本,1989年上海文藝出版社“中國筆記小說文庫”《古今說海》影印1909年集成圖書公司本,1991年上海書店《香艷叢書》影印1913年上海中國圖書公司和記鉛印本。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古今說海》本《遼陽海神傳》正文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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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正德年間,徽商程宰與兄挾重金至遼陽經商,數年間將資金輾轉耗盡,無顏回鄉,為糊口只得受傭他商。

一夜風狂雨驟,程宰擁被而坐,獨自感傷,忽然房內亮如白晝,奇香撲鼻,風雨之聲即止,寒冷之意頓消。程宰打開門,外面風雨晦寒如故,而房里則別是一番境界。程宰連呼“奇怪”,其兄寢室與他只隔一墻,可他連喊幾十聲,那邊還是毫無反應。程宰驚恐萬分,只好蒙頭躺下。

不久,空中傳來車馬喧鬧、管弦金石之聲,他轉臉偷看,只見有三個年少美人,都是朱顏綠鬢、明眸皓齒、盛冠霞帔,像圖畫上的后妃模樣,渾身金珠翠玉,光彩奪目,容色風度奪目驚心。美人的前后左右還有數百個艷麗侍女,雖然紛紜雜沓,卻整齊有序。房內只有一丈見方,可幾百人進進出出,絲毫不顯狹小。此時門窗緊閉,卻不知她們是從哪里進來的。

過了一會兒,一個戴冠擁帔的美人走近床頭,笑著告訴程宰,因與他有宿緣,才來相會,即使整夜高呼,外面不會聽見。程宰只好下床向美人叩頭請罪。美人拉起程宰,兩人并排南向而坐,另外兩個美人東西而坐。程宰口嘗美酒佳肴,耳聞絲竹音樂,恍若步入仙境。酒筵后,東西兩位美人及眾侍女離去,上百種器具、物品也隨同消失。此時門窗依然緊閉,又不知她們是從哪里出去的。兩人寬衣上床,帷褥衾枕珍貴華美,完全不是原來的舊物了。程宰雖然驚怕,卻也非常動情,兩人恩愛異常。美人自稱為海神,與程宰久有夙緣,叮囑程宰要嚴守秘密,甚至對其兄也不能透露。雞鳴時美人離去,房內依然土炕布衾,荊筐蘆席。程宰茫然自失,仿佛身在夢中。

天色大亮時,程宰走進其兄房間,程兄見他容光煥發,大為驚詫。程宰怕兄長生疑,故意說自己夜里思鄉心切,終夜悲嘆,擾了兄長清夢。程兄卻說沒有聽到他房內有何動靜。不久,商友見了程宰的容貌氣色,都非常驚異。程宰自己也覺得神思精明,肌體膩潤,心中暗自高興。

這天,才到黃昏,程宰就托言腹痛,回房靜候美人。等到一更時分,屋里忽然又亮起來,美人隨同幾個侍女來到。兩人飲酒調笑,恩愛無比。雞鳴時,美人又妝沐而去。此后夜至朝往,殆無虛夕。他們雖然言語喧鬧,音樂迭奏,隔壁的程兄卻毫無所聞。每當程宰心里想要什么,抬頭一看,那東西已在眼前,無不立即得到滿足。

程宰提起經商賠本之事,不禁嗟嘆。美人隨即變出一堆金銀,令程宰非常眼饞。美人指著金銀說:“這些不是你的財物,怎能歸你所有?非分之物只能給你帶來災難。你想要這些財物,應該自己經商,我可以相助。”

當時有個販賣藥材的,剩下千余斤黃蘗、大黃,想棄之而去。美人讓程宰用十余兩銀子將藥材全部買回,程兄痛斥程宰。數日后,瘟疫大作,二藥奇缺,價格飛漲,程宰凈賺五百多兩銀子。又有一個販賣彩綢的,由于彩緞生霉,終日悲泣。美人讓程宰用五百兩銀子買下四百多匹彩緞,又遭程兄的責怪和商友的譏笑。月余,寧王于江西造反,朝廷急調遼兵南討,所需衣幟限在朝夕備齊,于是帛價驟漲,程宰以三倍之價賣出彩綢。正德十五年秋,美人又讓程宰用一千兩銀子買下六千多匹粗布,次年武宗駕崩,天下服喪,遼陽不產布匹,布價暴漲,程宰又獲利三倍。經過四、五年時間,他贏利數萬,超過昔日虧損的十倍。

寧王叛亂,流言四起,程宰害怕家鄉遭禍,詢問美人,美人預示形勢變化,毫厘不爽。到了嘉靖三年,兩人交往已有七年,兩情繾綣,愈久愈固。一天夜里,程宰提出回鄉歸省,大約一年就可以回來。美人聞言欷歔悲嘆,說:“數年的情意,就在今天結束嗎?”程宰大駭,美人說是命當如此。此時,以前同行的兩個美人及眾侍女一下子出現了,兩人宴飲告別。美人說程宰將有三場大難,到時她會來援救,程宰八十一歲時,兩人將于蓬萊三島再續仙緣。兩人痛哭而別。程宰的哭聲驚動了程兄,程宰說出事情真相。

程宰終日郁郁寡歡,宛如喪妻一般。他讓程兄收拾財物從潞河上船,自己輕裝騎馬由北京出居庸關去大同。他在北京逗留幾天,夜里夢見美人催他動身,慌忙爬起趕路,身后炮聲連天,一片燈籠火把,原來城中發生了叛亂。來到居庸關下,又得美人托夢免去入監之險。程宰回到潞河與程兄同行,船行至高郵湖時,狂風大作,桅折柁碎,危在旦夕。忽聞異香滿舟,立刻風息霧散,美人坐在云端,程宰悲傷流淚,遙瞻跪拜,美人依依不舍,良久隱去,從此遂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