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
尸喪狹谷口,白骨無人收。
據《古今樂錄》記載,這一首的作者是前秦苻融。苻融字博休,前秦皇帝苻堅的季弟,文武兼備,文可以“談玄論道,下筆成章”,武可以“騎射擊刺,百夫之敵”,官至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晉書》卷一一四有傳。這首歌辭粗直少文,未必真的出自苻融這樣的士大夫之手,但苻融多曾率軍征伐,或者得自民歌,有感而誦,后人遂視其為作者。不論如何,這首歌辭的內容寫出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苦難,風格也與當時的民歌一脈相承,徑看作一首民歌并無不可。
《企喻歌辭四首》的第二、第三首寫從軍情景,其二:“放馬大澤中,草好馬著鑣。牌子鐵裲襠(指鎧甲),(指頭盔)鉾鸐尾條。”其三:“前行看后行,齊著鐵裲襠。前頭看后頭,齊著鐵。”這里主要是對士卒裝束的摹畫,但行軍廝殺的情形由此也可以想見。至于戰斗的結果,那就要看第四首了。如果把四首歌辭作為一個整體來分析,則第四首順理成章是對前三首的收束。因為寫的是從軍作戰的結局,故而格調悲壯,用它來比漢樂府名篇《戰城南》亦不遜色。
前二句“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語意倒裝,下句為因,上句為果,意思是說,男子漢走出家門而貪生怕死者,適足是一個可憐蟲。為什么呢?因為出門從軍,難免一死,大丈夫視死如歸,何所懼哉!只有那些膽小鬼才害怕死亡,整日憂心忡忡。作者崇尚勇武,認為后一種人是可鄙的傻瓜。
按照上述理解,則后二句“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是說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作為戰士何妨棄尸深山荒野。《古今樂錄》還記載,后二句本作“深山解谷口,把骨無人收”,雖然文字有不同,但意義卻無甚差別。在常人眼里,戰爭的這般結局足令人驚心動魄,傷感不已。而在作者看來,這已是“司空見慣渾閑事”,平平道來,未嘗動容。殊不知作者的見怪不驚,恰恰從反面證明著戰爭的頻仍與悲慘,作者的貌似豪邁的口吻,也正說明了戰爭的結局不堪回首,于平淡中陡然給人以悲憤壯烈之感。
有人對這首歌辭還有另外一番理解,認為主旨是寫征夫內心的苦痛,他們“出門懷死憂”是因為已預感到了自身的歸宿,卻又無力回避,故得稱為可憐蟲。這種解釋雖說也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映戰爭所造成的苦難,但此處的“男兒”竟已成為作者嘲諷的對象,這與前三首對“男兒”壯懷的歌頌大相徑庭,顯然是不準確的。由此想到,《古今樂錄》稱這首歌辭后面還有一種本子多出二句是:“頭毛墮落魄,飛揚百草頭。”這兩句無非是渲染棄尸荒野的凄慘景象,如全詩作后面一種理解或許有此必要,若詩意主寫昂奮,則此二句不啻為蛇足,前人刪之,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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