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其雷,濛濛其雨。我徒我車,涉此艱阻。遵彼洹湄,言刈其楚。班之中路,涂潦是御。轔轔大車,載低載昂。嗷嗷仆夫,載仆載僵。蒙涂冒雨,沾衣濡裳。
根據(jù)曹丕《黎陽作三首》所寫的“朝發(fā)鄴城,夕宿韓陵”,“行行到黎陽”等內(nèi)容看,此詩乃由鄴城(今河北臨漳西南)出征途經(jīng)黎陽(今河南浚縣)時作。詩之一云:“在昔周武,愛暨公旦,載主南征,救民涂炭。彼此一時,唯天所贊。”儼然以周公自比,可見此詩應(yīng)是曹操死后、曹丕繼立為魏王而尚未受禪時所作,時為漢延康元年(魏黃初元年,220)。
本詩寫行軍途中的艱難狀況。首二句以“殷殷”像雷之聲,“濛濛”狀雨之貌。《詩經(jīng)》有《殷其雷》篇,司馬相如《長門賦》亦有“雷殷殷而響起兮”句;《詩經(jīng)》有“零雨其濛”句,《說文》:“微雨曰濛濛。”這里襲用之以點明雷聲隆隆、細雨綿綿的久雨不斷的惡劣天氣環(huán)境。開門見山,筆墨經(jīng)濟。二句是全詩的基礎(chǔ),下文的一切描寫皆由此而產(chǎn)生。“我徒我車,涉此艱阻”,點明時在行軍途中。上句連用二“我”字,其對士卒的感情可知;下句著一“此”字,也可從中得知詩人正在軍列之中,是目睹這場艱難跋涉的。這二句寫法貌似直拙,其中卻大有可細味之處。
接下來,詩從各個方面對“涉此艱阻”作具體描繪,給讀者展示了一幅雨中行軍圖。先是寫路途之難行。洹水,在今河南北境,《水經(jīng)注》:“洹水東北流,經(jīng)鄴城南。”從鄴城出發(fā),應(yīng)經(jīng)由洹水,“遵彼洹湄”,是說大軍沿著洹河的河岸前進。“言刈其楚”,則寫軍隊前進時的行動,句襲用《詩經(jīng)》“翹翹錯薪,言刈其楚”的成句,“楚”,荊屬灌木,又名牡荊。行軍為何要割楚?下文說明原來士卒們是用荊條鋪在路上,墊平雨水積聚的泥濘道路,以便使人車順利通過。班,鋪開;潦,雨后的積水。行軍時的艱難,由這個細節(jié),得到了生動的體現(xiàn)。再往下是寫行軍中的人流車隊。先以二句寫車,“轔轔”,為車行時發(fā)出的聲音,寫聽覺;“載低載昂”,又轉(zhuǎn)寫視覺,描繪在高低不平而又泥濘難行的路途上大車忽上忽下顛簸前進的情形。“嗷嗷”,哀鳴聲,《詩經(jīng)》有“鴻雁于飛,哀鳴嗷嗷”句,此用以形容趕車人(仆夫)的叫苦連天聲,寫的又是聽覺;“載仆載僵”,筆鋒仍回到視覺上,描寫道路上跌倒和僵臥的士卒遍地都是,一派慘象。此四句通過視覺和聽覺的反復(fù)轉(zhuǎn)換,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行軍環(huán)境的艱苦和征人的苦難,富有感染力。結(jié)尾二句補足上文,以衣裳盡濕、雨水淋漓的戰(zhàn)士的冒雨行軍結(jié)束全詩,表現(xiàn)了對士兵的同情。王夫之《古詩評選》說此詩:“傷悲之心,慰勞之旨,皆寄文句之外。”可謂中的。
本詩在疊詞的運用上相當(dāng)成功,特別是“殷殷”、“轔轔”、“嗷嗷”等象聲疊詞的運用,既生動形象又富有音樂美。王夫之說此詩“一以音響寫之,此公子者,豈不允為詩圣。”對此種手法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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