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南谷天臺寺(其二)·顧太清
大南峪里天臺寺,樓閣參差云霧重。
野鳥山蜂皆法象,蒼松古柏宛游龍。
大圓寶鏡舒千手,尺五青天壓亂峰。
立馬東岡新雨后,西南高插紫芙蓉。
游賞的詩有許多寫法,或于眼前的景觀中幻印出歷史演變的輪跡,或在綺麗的視野中寄寓著詩人的抱負(fù)雄心,但顧太清的這首游賞詩卻既無人生的感慨亦無歷史的幻影,而是一首純?nèi)坏挠钨p詩,且所寫也不是他山的鸚鵡、別處的花月,而是深山中的一座古廟,且又非止是一座寺廟的小景,而是將這小景包裹于四周的山容天色的大景之中,依照這條線索,這首詩可分為以下三個視界。
第一部分是遠視,即首聯(lián)。開頭一句“大南峪里天臺寺”,毫無虛飾地點出了游賞的對象。天臺寺如何呢?“樓閣參差云霧重”,“樓閣參差”是一年三百六十日中的常景,而“云霧重”,則是女詩人游賞之日的獨特際遇了。而這云封霧鎖的參差樓臺,又隱隱地體現(xiàn)著佛界的神秘與縹緲。兩句略一勾勒,一幅深山古剎煙霧圖已宛然如在。
第二部分是近視。“野鳥山蜂皆法象,蒼松古柏宛游龍。”野鳥翩翩、山蜂營營,已經(jīng)真切地逗入了女詩人的眼簾,它們似也帶著佛門的機趣,而與蒼松、古柏一起,構(gòu)示出一幅古寺幽景。比喻原是作者心靈的產(chǎn)物,因而讀者從它可以反觀作者自身。“皆法象”、“宛游龍”的感受與認(rèn)識,也表示著女詩人的學(xué)識與性情。法象,指體現(xiàn)著佛法的形體表象。而野鳥山蜂竟也能成為法象,這雖可云因它們生傍佛門,偏荷福澤,卻也可說是女詩人心中夙具的佛性的必然感受。以游龍喻松柏,雖非作者首創(chuàng),但由作者拈來,亦借松柏的遒勁龍騰之勢顯示了作者心中的一股“非女兒氣”。
近視的視界到“大圓寶鏡舒千手”句為止。這一句表明了作者由寺外到寺內(nèi)的游賞過程,亦是此詩中唯一近到類乎特寫的一個鏡頭。天下寺觀大同小異,而這一處“大圓寶鏡舒千手”的怪異千眼觀音像,才是留給作者深刻印象的物體。下一句則從貼近描寫的緊張砉然放開去,以“尺五青天壓亂峰”完成了視距的再一次拉長,青天下眾峰攢立的遠景,替古寺的游賞劃了一個句號。一個“壓”字,顯示了作者的高超技藝:本是青峰聳立,離天“尺五”,堪堪破天,卻偏說成是尺五青天在力壓這一片亂峰,真是天高一寸壓死人。而究竟誰輸誰贏,則由欣賞者自己以意測之。
最后兩句,在視界上仍屬再一度的遠視。它是神來之筆。游賞完畢,舒心愜意地立馬東岡(當(dāng)然是雙馬并立了,這一回她是與夫君同游的),但見雨過天青,西南面一峰獨秀,山霧未消而艷陽又照,陽光在給秀巒敷粉著色,使秀麗的山形如一枝獨秀的紫色芙蓉,插入天地的空白處。這奇景本屬難逢而且易逝,卻被錦心繡口的女詩人捕捉到了,其時她心中的喜悅與感動,不可以語言表達,故她只能于篇終揭響,繪一朵奇美的芙蓉以貽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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