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別好詩·龔自珍
狼藉丹黃竊自哀,高吟肺腑走風雷。
不容明月沈天去,卻有江濤動地來。
(原注:右題《方百川遺文》)
“三別好”謂三種與眾不同的愛好,指愛讀吳偉業詩,方舟及宋大樽古文。為什么偏偏愛此三家呢?其《序》中言:“余于近賢文章,有三別好焉;雖明知非文章之極,而自髫年好之,至于冠益好之。茲得春三十有一,得秋三十有二,自揆造述,絕不出三君,而心未能舍去。以三者皆于慈母帳外燈前誦之,吳詩出口授,故尤纏綿于心;吾方壯獨游,每一吟此,宛然幼小依膝下時。吾知異日空山,有過吾門而聞且高歌,且悲啼,雜然交作,如高宮大角之聲者,必是三物也。”原來這三種詩文皆為作者幼時母親所親授。龔母段馴為著名學者段玉裁之女,著有《綠華吟榭詩草》。自珍讀此三書已三十余年,直至壯年,每一讀到此三集,腦中馬上就會出現兒時依戀于母親膝下苦讀情景。自珍成年以后與母親分別時多,團聚時少,因此,這種回憶必然交織著感慨與悲哀。作者寫此組詩時在京供職,其母隨父遠在蘇松太兵備道署,而且母老多病(在此年逝世),這更使他對母親十分惦念,因而看到《方百川遺文》上“丹黃狼藉”的批點,猶是母親手澤,必然是感從中來。詩人用“竊自哀”形容,因為這種悲哀是他人所不知道、所不了解的。“高吟肺腑”句是描寫自己“且高歌,且悲啼,雜然交作”的情景。詩云誦吟之聲,出自肺腑,彷彿風雷奔走,震撼大地。這是詩人的自我感受,因為心情激動,吟誦與心跳共震,必然會有風雷激蕩之感。三四兩句筆鋒一轉,變敘述為描寫,此時明月在天,正欲西沉;而大江滾滾,怒濤澎湃,其聲震天動地,似有驚轉明月回身上升、不容其下沉之勢,境界壯闊而充滿悲慨。這是擊節長吟,“高宮大角”之聲所產生的幻象;還是《方百川遺文》中的某些篇章為詩人所展示的意境?抑或兩者兼而有之?方集已佚,這些只能靠讀者想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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