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子夜歌·夏敬觀
儂歡各天涯,莫道別離苦。
雖云不相見,朝朝帖耳語。
思歡隔歡面,情不絕如線。
儂唇帖歡耳,聞聲不相見。
《子夜歌》系南朝樂府民歌,屬吳聲歌曲。相傳為晉代女子(名子夜)所創制,多以“儂”(我)“歡”(愛人)為詞,寫男女歡愛與相思之情。形式多為五言四句,常用雙關、隱語等修辭手法。夏敬觀的這兩首詩即以古題寫新事,頗有意趣。“多情自古傷離別”(柳永),對于年輕的情侶,相思兩地之情尤為難堪。《子夜歌》云:“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歡喚聲,虛應空中諾。”《子夜四時歌》云:“秋風入窗里,羅帳起飄揚。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可謂曲盡其致。自從西方科技傳入中國,有了電話這玩意,真為青年男女解除了不少煩惱。盡管睽隔天涯,只要在電話里聽到“我愛你”和答復“你愛我嗎”哪怕重復過千百遍的話,心理距離一下就縮短了,真的感到“天涯若比鄰”(王勃)。仿佛儂歡依然“臉兒相偎,手兒相攜”(《西廂記》),感到由衷的快活。這兩首詩如加上今題,便是“打電話”。
第一首劈頭就道:“儂歡各天涯,莫道別離苦”,一反古人詩詞中寫到別離的愁態。這得感謝愛迪生發明了電話。在往昔,想愛人想得癡狂時,耳朵會發生錯覺,仿佛聽到那熟悉的親切的呼喚,從而有“回頭錯應人”或“虛應空中諾”的尷尬。如今這是什么境界:“雖云不相見,朝朝帖耳語。”雖然不能對面,但拿著聽筒咬耳朵,就比和想像中的愛人對話心中實在,也自在。聽到那熟悉親切的聲音,仿佛還耳鬢相磨似的。末句的“朝朝”二字不要草草放過。這等于說天天打電話,是熱戀中人的常態。與《子夜歌》時代的女子比較,詩中女主人公真是幸福多了。
第二首開頭就用雙關:“思歡隔歡面,情不絕如線。”這個“情不絕如線”,字面看猶如說藕斷絲連,沿襲古樂府以“絲”諧音雙關“思”的套路。其實這不絕的情線,又雙關著電話線,使“千里姻緣一線牽”那句老話,便有了新的意味。后兩句則將前首“雖云不相見,朝朝帖耳語”二句掉轉來說:“儂唇帖歡耳,聞聲不相見。”句次顛倒,意味頓殊。正由于電話縮短了儂歡的空間距離,有天涯咫尺之感,所以恨不得馬上見面。然而這是不可能的。打完電話不免思念倍添。
前首道“雖云不相見,朝朝帖耳語”,是慰中有憾;后首道“儂唇帖歡耳,聞聲不相見”,是慰中有憾。這樣兩方面相互補充,就把年輕戀人打電話的復雜心態和盤托出。可謂搔到癢處,令人解頤。古代樂府民歌也因為詩人的推陳出新而從此賦與了現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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