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五代詞·溫庭筠詞·更漏子》原文、賞析、鑒賞
玉爐香,紅蠟淚,遍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更漏子》為詞牌名,由古人用滴漏計更而來。詞的上下兩片,分別以秋思與離情領起而又彼此交融,描寫了一位少婦的秋思之深、離情之苦,寫景、寫人,從夜至曉,由“思”到“苦”,孤寂凄涼之情綿綿不絕。上片開篇三句從寫環境入手: 玉爐飄香,紅燭墮淚。把溶化的蠟油說成“蠟淚”,這是移情于物的寫法。王國維曾說:“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間詞話》說的正是這個意思。仿佛蠟燭也通人情,在為主人的孤獨而傷心流淚。富麗堂皇的畫堂內只有爐香、燭淚,便越發襯托出人物的孤單凄涼的心境。傷心人睹傷心景,猶如雪上加霜,所以說“遍照畫堂秋思”,用一“遍”字予以強調,似怪似怨,使女主人公的心態可掬,境界全出。接著,后三句從繪形入手繼續寫這一心態。“眉翠薄,鬢云殘”,這形象好像電影中的特寫鏡頭,是從人物的“眉”和“鬢”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有孤寂之情縈繞心胸,怎能入睡? 由于輾轉反側,弄得眉翠脫落、鬢發散亂。最后以“夜長衾枕寒”一語點破,著一“寒”字,長夜難挨之情自見,可謂神形兼備。下片所寫的內容可用宋妓聶勝瓊的“枕前淚共窗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鷓鴣天·別情》)二語來概括,但聶詞卻缺少溫詞的那種韻味和境界。與上片不同,下片重在寫景: 梧桐,夜雨。作家非常細膩地描寫了聽雨滴梧桐的過程:“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淋涔秋雨灑落在桐葉上,又由桐葉滾落到空階上,無休無止,直到天明,構成一種凄清、哀怨的境界。在這種境界之中突入“不道離情正苦”一句,使景語皆成情語。寫階空即寫女主人公的心空,寫滴到天明即寫女主人公徹夜未眠,原來聽雨的就是那位少婦人。因而,這境界烘托了“秋思”,渲染了離情,使這首詞的點睛之筆“離情正苦”四字格外動人。秋思、離情不僅使她難以成眠,而且又隨天明而被帶到新的一天,這正是:“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后代詞人李清照《聲聲慢》中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語,其遣詞、構境都從此詞化出而有出藍之妙。前人有云:“‘夜雨滴空階’五字不更少,‘梧桐樹’此二十三字不為多。”(《古今詞統》卷五)可謂深解其中三昧了。對這首詞,栩莊評曰:“尋常情事,寫來凄婉動人。……溫詞如此凄麗有情致不為設色所累者,寥寥可數也,溫韋并稱,賴有此耳。”(《栩莊漫記》)陳廷焯評曰:“遣詞凄絕,是飛卿本色。結三語開宋人先聲。”(《白雨齋詞話》)都是精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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