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五代詞·無名氏詞·菩薩蠻》原文、賞析、鑒賞

枕前發盡千般愿： 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據任二北《敦煌曲校錄·普通雜曲》，下同)

無名氏三首詞均系唐代民間詞。它保存在“敦煌曲子詞”里面。“敦煌曲子詞”，是指清末光緒二十五年(1899)在甘肅省敦煌縣一個石室里發現的寫本民間詞。因為來自民間，所以內容十分豐富，反映的社會生活面非常廣闊，特別是商業城市生活面貌被描畫得很鮮明。又由于這些詞來自民間，大多數作品還沒有經過文人的修飾，所以還保存著民間文學的藝術特色和原有的風格。

《菩薩蠻》這首詞寫的是男女相愛的誓詞，表現手法也十分新奇、活潑。以首句枕前發的誓愿領起全篇，嗣后寫的是誓辭，連用了六件自然界中斷不能成為現實的事情來表示抒情主人公對愛情的忠貞與對封建倫常的不滿。我們從所列的六件事上(青山爛、水面上浮秤錘、黃河枯干、白天看見了參、辰、北斗轉到南方(北斗七星在北方)和在半夜里出現太陽，看到的是主人公感情之鮮明，態度之決絕，可以說是達到了感天地、泣鬼神的程度。而且在這六件事中前三件是屬自然界的，盡管這些都是不可能出現的事，但畢竟都在人間，似乎還怕其有出現的可能，所以猶嫌不足，還列舉了天上的三件事以表心懷。在我們祖先看來，人間一切皆由天生，人是無法干預天事的，所以以此發誓，可以說是已到絕頂了。至此一折，抒情主人公若癡若狂的情態躍然紙上。這樣，還嫌不夠，所以又一折： 即使前五件事都實現了，我們的愛情還是不能中斷，除非等到半夜三更出現了太陽。最后這兩句，一意分作兩層說，是加強詞意。如此一折再折，既遞進式地表現了這對情侶的感情之深，又反映了視封建倫常于不顧的反抗精神。

詞中的抒情主人公是誰?是男方，抑或是男女雙方? 從全詞看，好像是男方。在古代社會，男尊女卑，在封建倫常的壓力下休妻是常有的事。漢樂府《孔雀東南飛》便是一例。所以，這首詞中寫的“休”，也是男方欲休女方，當然休的主體不是男主人公，而是他的家庭以及周圍的社會議論。在這種壓力下，男主人公奮起反抗，所以他就發誓。如果說也有女方在內，那末當在末兩句中才有可能，而且也合情理。至此，我們在上述基礎上可以勾勒出這首詞所寫的故事了： 這對男女主人公已熱戀到同居或已經成婚，但后來遭到了男方家庭的不滿和反對，逼迫男主人公將女方休掉，男主人公堅決反抗，所以在“枕前”向女方發誓。發誓時用了一連串絕語，既表現了這對戀人的恩愛之深，也反映了外界的逼迫之甚，所以語多激越。通篇全是誓辭，沒有一句雜語，充分表現了對封建禮教的憎恨，對美滿愛情的追求和渴望。

這首詞和漢代樂府民歌《上邪》無論在思想感情還是表達手法上都極相似。這兩首語意和格調相近，都體現了質樸直率的民歌本色，以及民歌善于運用夸張和想象表現思想感情的浪漫主義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