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學·張孝祥·六州歌頭》原文、賞析、鑒賞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2〕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3〕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4〕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5〕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6〕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7〕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8〕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9〕干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10〕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11〕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12〕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13〕有淚如傾。
〔1〕本篇寫于孝宗隆興元年。當時張浚都督江淮軍馬,張孝祥參贊軍事。夏季宋軍渡淮北伐,因內部磨擦,宋軍在淮北不戰自潰。主和派再度得勢,和議復開。這首詞是筵上即席之作。相傳張浚讀后,為之流涕罷席。不久,張浚、孝祥相繼落職。《六州歌頭》詞調,本鼓吹曲名,六州指唐代西部邊地的伊、涼、甘、石、渭、氐六州,每州各有曲,統名“六州”,其引歌稱歌頭。本調有平韻、仄韻、平仄韻轉換三體。孝祥此詞是平韻體,雙調,一百四十三字,上下片各十九句八平韻。張孝祥(公元1132~1170),字安國,號于湖居士,歷陽烏江(今安徽和縣)人。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狀元及第,因秦檜的兒子未能中頭名,遭秦檜懷恨,被誣陷下獄。秦檜死后,孝宗一度改變妥協路線,準備北伐,經主戰名將張浚舉薦,任孝祥為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兼都督府參贊軍務,繼又代張浚為建康(今南京)留守。北伐失敗,投降派又當權,張浚和孝祥被免職。起復后,歷任廣南西路經略安撫使、荊南知州、湖北路安撫使等職,三十八歲卒。其詞上承蘇軾豪放詞風,以抒寫重大政治題材與抗金思想而著稱于世。傳有《于湖詞》一百七十余首。
〔2〕“長淮”二句:長淮,指淮河。南宋紹興十一年岳飛被害后,高宗與金國簽訂割地妥協條約,劃定東起淮河中段西至大散關(今陜西寶雞)為兩國國界,故淮河為當時邊境。莽然,形容草叢茂密無邊的樣子。草叢長得與關塞相齊,暗寫關塞荒廢邊備廢弛。
〔3〕“征塵暗”四句:征塵,路上揚起塵土。霜風,秋風。邊聲,指邊地號角、戰馬等聲。黯,黯然。銷凝,銷魂、凝神。四句寫邊備廢弛,為此而傷感。
〔4〕“追想”三句:當年事,指靖康敗亡的歷史。作者在這里說當時這大概是天數,不是人力可挽回的。其實,敗亡的主要原因是徽宗、欽宗和北宋統治集團的逸樂、昏庸、腐朽。這個道理,作者是不能明說的。
〔5〕“洙泗上”三句:洙、泗,二水名,流經曲阜,孔子曾在此辦學,因以代指孔子故鄉。弦歌地,《論語·陽貨》:“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后以弦歌代指禮樂教化。膻腥,牛羊肉的氣味,代指金兵。三句言在孔子故鄉,禮樂教化之邦,也有金兵的膻腥氣味。
〔6〕“隔水”三句:隔水,指淮河對岸。氈鄉,氈帳集中的居住區。北方少數民族習慣住氈帳。區(ou)脫,匈奴語,土堡。三句言河對岸變成了放牧牛羊的牧場,異族的氈帳聚集,土堡縱橫。
〔7〕“看名王”四句:騎火,馬隊舉著火把。笳鼓,胡笳和鼙鼓,均軍用樂器。四句寫金兵在占領區的田野上夜晚打獵,名王率領馬隊舉著火把,照得整個平原通明,笳鼓悲鳴,令人心驚。
〔8〕“念腰間”四句:意為想到腰間的箭、匣中的劍,白白讓塵掩蟲蛀,竟然一點用處也沒有。
〔9〕“歲將零”二句:歲,年歲。渺,渺遠。神京,指汴京。二句意為年歲將盡,而汴京的收復十分渺遠。
〔10〕“干羽”三句:干羽,干,盾;羽,旗幟。《尚書·大禹謨》:“帝乃延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這里以干羽指代推行禮樂文德。懷遠,對遠方少數民族實行禮樂文德。烽燧,古代邊防用烽火作為報警信號。休兵,停止用兵。三句諷刺當時的妥協派,對侵入的異族實行所謂懷柔政策,廢除烽火報警,停止武裝抵抗。
〔11〕“冠蓋使”三句:冠是冠服,指官服。蓋是車蓋,指車輛。馳騖,忙碌奔走。若為情,怎么好意思。三句言議和的使者紛紛忙碌奔走,不怕難為情。
〔12〕翠葆霓旌:翠葆,以翠鳥羽毛綴飾的車蓋;霓旌,皇帝出行的一種儀仗。這里說淪陷區的父老時時南望,盼望王師收復中原。
〔13〕填膺,塞滿胸懷。
本篇抒寫現實重大政治題材,反映投降派重新執政后對敵求和放棄邊防,諷喻批判之意十分明顯。上片寫淮河邊備廢弛,而敵騎橫行,蹂躪大好河山,把中原變為牧場和狩獵場,以敵我雙方邊務對照,又以汴京失陷為鑒戒,流露深重的憂患之感。下片寫報國壯志難以實現,光復神京渺遙無期,和議之風正囂塵上,并以中原遺老翹盼王師,使人落淚,抒發悲憤之情。《白雨齋詞話》評此詞“淋漓痛快,筆飽墨酣,讀之令人起舞”。本篇是長調,基本用賦體,言事抒情,大多三句一轉意,激越直切,又多三言短句,繁音促節;而且又多從經史典籍中吸取語詞,并以散文句入詞。這種以散文語句入詞的特點,對南宋后期辛棄疾等人的詞有顯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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