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花·水龍吟酴醾》詠酴醾花詩鑒賞
趙長卿
韶華迤邐三春暮,飛盡繁紅無數。多情為與,牡丹長約,年年為主。曉露凝香,柔條千縷,輕盈清素。最堪憐,玉質冰肌婀娜,江梅謾休爭妒。翠蔓扶疏隱映,似碧紗籠罩,越溪游女。從前愛惜嬌姿,終日愁風怕雨。夜月一簾,小數魂斷,有思量處。恐因循易嫁,東風爛熳,暗隨春去。
“韶華迤邐三春暮,飛盡繁紅無數。”詞人先用婉轉的筆法交代了酴醾開花的時節:在季春過去、繁花褪盡的孟夏,酴醾花就要開了。蘇軾《杜沂游武昌以酴醾花菩薩泉見餉詩》有云:“酴醾不爭春,寂寞開最晚。”然而此時,也恰恰是牡丹花開的時節。牡丹花是“國色天香”,酴醾花卻只是“繞籬薔薇”,所以詞人寫道:“多情為與,牡丹長約,年年為主。”似有一種默契,多情的酴醾花年年要在這個時候陪伴著牡丹花一齊開放。
雖然酴醾花不如牡丹花那般“顯赫”,但卻是“風流別有千般韻”(鷓鴣天·荼蘼》)詞人概括地描寫出:“曉露凝香,柔條千縷,輕盈清素。”這其中既寫了花香,又寫了花枝和花容。有人說:詩是“清洗”的藝術,將詠唱對象的特征包容進來,將非特征清洗出去。詞何曾不是呢? 詞人用簡潔的語言,最具特征地“畫”出了酴醾花。雖然是簡練的幾筆,卻可以看出詞人用心良苦。寫花香,偏寫它凝在“曉露”中;寫花枝,偏寫是“柔條”;寫花容,又偏是“輕盈清素”。通過詞人的這番描寫,人們便可以知道酴醾花是“弱質纖姿儷素妝”,“一般真色自生香“《鷓鴣天·詠酴醾五首》。這與牡丹的雍容華貴實在是不同的。詞人的這三句描寫也為后面做好了鋪墊。正是為了這三句描寫,詞人才可以調轉筆鋒,寫出“最堪憐,玉質冰肌婀娜,江梅漫休爭妒”。“玉質冰肌婀娜”可以說是對前三句描寫的總概括。現在詞人要為酴醾花“鳴不平”,他認為,酴醾花美到了足以使江梅嫉妒的程度,所以江梅迫不及待地開在了酴醾之前。前三句詞人是從正面描繪酴醾的,而這里,詞人是從側面,用比襯的方法來贊美酴醾花,說酴醾花要比江梅開得好。他在另一首《虞美人·清婉亭賞酴醾》詞中寫道:“江梅雖是孤芳早,爭似酴醾好。”說江梅雖然開得早,但怎么趕得上酴醾花開得好呢? 以此互證,可知詞人對酴醾花的喜愛之情。
就是在這種喜愛之情中,詞人續出下片。“翠蔓扶疏隱映,似碧紗籠罩,越溪游女。”有人說,凡屬比喻,皆有缺憾。但我們讀上面的句子,就會否定這個說法,因為這個比喻用得十分完美。想象一下,在翠綠繁茂的枝葉中,酴醾花或隱或現,不就是籠罩著碧紗的越溪游女嗎?“游女”在此是指出外郊游的女子;“越溪”是西施的故鄉,所以詞人用來比喻的“游女”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象西施一樣漂亮的女子,是否也可以理解他寫的就是西施呢? 李漁《窺詞管見》有云“詞雖不出情景二字,然二字亦分主客,情為主,景是客。說景即是說情,非借物遣懷,即將人喻物。有全篇不露秋毫情意,而實句句是情、字字關情者。”讀這首詞,愈感此話中肯。特別是下面的句子,人花互喻,情意繾綣:“從前愛惜嬌姿,終日愁風怕雨。”這似乎寫的是一位嬌媚的女子,其實是寫詞人自己對酴醾花的憐愛之心,因愛花而愁風怕雨,擔心風雨揉損了嬌弱的花枝。陸游《花時游諸家園》詩中說:“為愛名花抵死狂,只愁風日損芳。綠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陰護海棠。”然而趙長卿對花的憐愛之心又何止是“愁風怕雨”呢? “夜月一簾,小樓魂斷,有思量處。”月照小樓,常使思婦夜不成寐。”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余哀。”(曹植《七哀》)為什么詞人也是“小樓魂斷”呢?這里只交代了“有思量處”,即一想到此就傷心。到底想的是什么呢?“恐因循易嫁,東風爛熳,暗隨春去。”原來詞人擔心酴醾花也會象春天開的花一樣,隨著春風而消逝,就仿佛擔心自己最鐘情的女子會悄悄地嫁人一樣。詞人至此把他對酴醾花的愛極為巧妙、細膩、生動地表達出來。結尾幾句,造語頗似李賀《南園》詩:“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張先《一叢花令》詞:“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當然是各有其趣,各得其妙。
趙長卿寫過數首詠酴醾的詞,這一首可說是最具風格了。作為詠物詞,太虛了,不可捉摸;太實了,味同嚼蠟。這首詞雖然通篇未露花名,讀來卻情韻深雋,令人回味不已。
上一篇:張元干《臨江仙(荼縻有感)》詠酴醾花詩賞析
下一篇:曹勛《倚樓人荼縻》詠酴醾花詩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