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期,江西金溪有個叫胡九韶的人,一面教書,一面耕作,家境比較貧困,勉強可以維持溫飽。每天黃昏時,胡九韶都要到門口焚香,向天拜九拜,感謝上天賜給他一天的清福。妻子笑他說:“我們一天三餐都是菜粥,怎么談得上是清福?”胡九韶說:“我首先很慶幸生在太平盛世,沒有戰(zhàn)爭兵禍;又慶幸我們全家人都能有飯吃,有衣穿,不至于挨餓受凍;第三慶幸的是家里床上沒有病人,監(jiān)獄中沒有囚犯,這不是清福是什么?”正所謂“心安茅屋穩(wěn),性定菜根香”。胡九韶的難能可貴之處就在于他清楚地知道,在特定的客觀條件下,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大幸福是什么,能夠時刻意識到、感受到幸福的存在,并非常珍惜自己已經(jīng)享受到的幸福。幸福需要創(chuàng)造,幸福更需要盤點和感受。
與胡九韶相比,我們當代中國人的物質生活水平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但是許多人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幸福。傳統(tǒng)農耕社會老百姓的樸素理想是“幾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到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則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80年代的理想是“多打糧多種樹,盡快成為萬元戶”,現(xiàn)在的理想是“小洋房大別墅,帶著豪華車隊娶媳婦”。有些人得到了自己一心想要得到的好處之后,過上了自己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生活之后,會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慢慢地會對已經(jīng)到手的幸福習以為常,會熟視無睹,會被忘卻,甚至完全從意識中消失。他們從來不把注意力放在盤點和感受自己已經(jīng)獲得的幸福上,而總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總是盯著別人的幸福,總是牢騷滿腹,總是憤憤不平,總是希望得到更多的東西,總是為滿足更多的欲望而處心積慮,煞費心機,總是在趕時間,與自己的影子賽跑。這樣的人不管事實上已經(jīng)獲得了多大的幸福,也永遠不會讓自己真正幸福起來。法國隨筆作家在《幸福的藝術》一文中寫了這樣一段文字:“雨點敲響房頂上的瓦片,化成上千條涓涓細流;空氣得到洗滌,好像濾干凈了,烏云堆積,氣勢不凡。應該學會欣賞這些美景。但是有人說:‘這場雨對收成不利。’另一個人說:‘滿地泥水,把什么都弄臟了。’第三個人說:‘現(xiàn)在沒法舒舒服服坐在草地上了。’話說得都對,只不過這些怨言于事無補,倒是我受到雨水一樣潑下來的怨言的襲擊……請你用笑臉迎接壞天氣。”的確如此,那些思想意識為消極情緒所左右的人不僅自己感受不到幸福,而且也常常會給周圍的人釋放負能量,增添新煩惱。
美國耶魯大學的神經(jīng)生物學家羅納德·杜曼(Ronald Duman)給大鼠施加慢性壓力,剝奪它們進食和玩耍的權力,孤立它們,打亂它們的生物鐘。三周后,這些大鼠對進食失去了興趣,它們在放滿水的浴盆中一動不動,表現(xiàn)出沮喪、抑郁和焦躁不安。腦部掃描顯示,這些大鼠大腦中的海馬體出現(xiàn)萎縮,腦源性神經(jīng)營養(yǎng)因子處于較低水平,神經(jīng)突蛋白基因的活性偏低,與患有抑郁癥的人的特征極其相像。這項研究表明,壓力過大會把人的大腦搞得一團糟,會破壞腦細胞和腦組織,使人的大腦功能失調。
欲壑難填,苦海無邊。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欲望與壓力成正比,壓力與幸福成反比。長期生活在壓力之下,工作或學習任務過大,節(jié)奏太快,神經(jīng)繃得太緊,會使人精神緊張、心神不寧、精力不集中、健忘、智商降低、精疲力竭、缺乏創(chuàng)造力,嚴重影響學習和工作效率;會使人變得過度敏感,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消極情緒和無名之火,容易對愛情、親情和友情產(chǎn)生負面影響,使自己的人際關系越來越糟糕;會削弱免疫系統(tǒng)功能,使病菌病毒容易侵入體內,引起包括癌癥在內的多種器質性病變;會導致頭痛、失眠、脫發(fā)、白發(fā)、口唇皰疹、神經(jīng)衰弱、抑郁癥、焦慮癥、精神分裂癥等多種心因性疾病;會導致自殺或殺人。美國哈里斯調查中心的調查結果顯示:人體60%~90%的疾病與壓力有關。事實上,貪欲為壓力之源,壓力為百病之根。
如果像胡九韶那樣,一邊積極地創(chuàng)造幸福,一邊積極地盤點和感受幸福,一一列舉自己已經(jīng)得到的幸福,天天意識到幸福的存在,并為之而慶幸,為之而感恩,人還會牢騷滿腹、憤憤不平嗎?還會煞費心機、自我加壓、馬不停蹄地與自己的影子賽跑嗎?還會有那么多的沖突、犯罪、精神痛苦、疾病和提前死亡嗎?大躍進時期和文革時期,人們基本生存需要難以滿足,吃不飽肚子,沒有自由。那時,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的生活之所以很不幸福,原因在于極“左”的錯誤路線,個人無能為力。今天的不幸福,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意識不到幸福的存在,是自己不讓自己幸福。
老子曾嚴肅地指出:“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多?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足不殆,可以長久。”意思是虛名與身心健康相比哪一個更重要?身心健康與財產(chǎn)相比哪一個更重要?獲得名利與失去健康和生命究竟哪一個害處更大?過度追求名利,代價必然越大,聚斂的財富越多,付出必然越多。懂得滿足就不會蒙受恥辱,懂得適可而止就不會招致滅亡,這樣才可以獲得長久的幸福。在“名”與“身”、“利”與“身”的關系問題上,我們現(xiàn)代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本末倒置。許多人不是為了體內平衡和健康長壽而活,而是為了職位高升和積累財富而活;不是為了心靈安逸和人際和諧而活,而是為了比較輸贏和謀求優(yōu)越而活;不是為了獲得真才實學和價值實現(xiàn)而活,而是為了分數(shù)成績和位次前后而活。一句話,為了別人怎么看而活。為了別人怎么看,家長和老師督促孩子多學多學再多學,刻苦刻苦再刻苦,結果造成我國青少年精疲力竭,身體素質下降,智商下降,學習效果下降,求知欲下降,創(chuàng)造力下降;為了別人怎么看,年輕人結婚必須要有車有房,只要表面風光,半輩子成為房奴車奴,勒緊褲帶過日子也心甘情愿;為了別人怎么看,寧短十年壽,寧可受屈辱,寧可冒風險也要往上爬;為了別人怎么看,千千萬萬的人透支健康,千千萬萬的人忍受疾病折磨,千千萬萬的人提前死亡。所以老子正確地指出:“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也。”意思是說:罪惡沒有大過放縱欲望的了,禍患沒有大過不知足的了;過失沒有大過貪得無厭的了。所以知道滿足的人,常常會感受到滿足。感受到滿足,就是感受到幸福。因為,滿足就是目的,滿足就是幸福。
老子認為,幸福的生活必定是個人在生活感受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愉快、愜意、自在的心情,必定是一種愉悅自在的精神狀態(tài)。人如果少一些急功近利,就會多一些虛靜逍遙。虛靜則心中無貪欲、無焦慮、無郁悶,意味著心靈安逸;逍遙則心中無困惑、無怨憎、無惱怒,意味著心情自在歡暢。經(jīng)常堅持修身養(yǎng)性,讓思緒漫游在無邊無際的太空,引導意念進入空無狀態(tài),至少會使人在生理上和精神上放松,能有效地阻斷那些令人痛苦、損害大腦神經(jīng)細胞的意識流,有效防止元神的損害,會使人感受到超越性海洋體驗的美妙,會使人看到個人名利的渺小,看淡個人的利害榮辱,從而慢慢地把那些煩惱的事情從腦子里排除出去,從瑣碎、執(zhí)著、斤斤計較虛名浮利中解放出來,最終會從壓力以及壓力造成的各種痛苦中徹底擺脫出來。
合乎自然是幸福的根據(jù) 虛靜逍遙是幸福的保障知足常樂是幸福的法寶 修身養(yǎng)性是幸福的途徑
當然,知足常樂并不是不思進取、無所用心,也不是飽食終日、安于現(xiàn)狀,更不是苦行主義和禁欲主義。零壓力的生活是不存在的,有需要就會有壓力。那種不花費自己的精力,不鞭策自己前進,不發(fā)揮自己才能,不去滿足能夠滿足的合理需要的生活肯定也不是最理想的生活。問題的關鍵在于我們到底想要什么?到底什么東西對我們的人生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幸福的根據(jù)在哪里?老子的偉大就在于他看到了自然的偉大,最早提出了“道法自然”的偉大命題。他認為合乎自然才是幸福的根據(jù)。
佛教興起之前,印度盛行苦行主義,虔誠的教徒往往通過各種各樣近乎于自我虐待的苦行修煉方式追求靈魂得救。他們刻意忍受饑餓、焦渴、炎熱、寒冷以及蚊蟲叮咬的折磨。有的人經(jīng)常坐在烈日下暴曬,有的人晚上躺在釘子做的床上睡覺,有的人把自己倒掛在樹上長達數(shù)小時之久,等等。他們用以折磨自己的手段比息烽集中營國民黨特務對付共產(chǎn)黨的酷刑還多。在中世紀的歐洲,人被看成是一種生而有罪的墮落的生物,必須不斷懲罰自己才能拯救自己。這顯然是對自然意圖的誤解。在老子看來,一切違背自然規(guī)律的行為都是錯誤的。自然界是一個有機大整體,人是這個有機大整體的組成部分,人的生活應該按照自然的規(guī)定性滿足人的自然需要。求樂避苦是人的自然本性,饑餓則進食,干渴則飲水,困頓則睡眠,天經(jīng)地義。苦行主義和禁欲主義無異于緣木求魚。
事實上,人的欲望有合理和非合理的區(qū)別。合理欲望合理滿足才符合自然意圖。滿足了這樣的欲望,必然幸福,幸福本身體現(xiàn)著自然的獎賞。應當滿足的合理欲望得不到滿足,必然痛苦,痛苦本身體現(xiàn)著自然的懲罰。這就是天命,即自然的命令。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痛苦的根源,只有那些違反體內平衡、心靈安逸和價值實現(xiàn)最大化規(guī)律的非合理的欲望才是人類痛苦的根源。所以,合理欲望是不應該禁的。合理欲望的合理滿足是幸福的真正源泉,禁了,今世不幸福,來世也一定不會幸福,因為天堂里不會歡迎違背天命的靈魂。莊子說:“與天和者,謂之天樂。”就是說,萬物的本然狀態(tài)是最好的狀態(tài),一個人是否享有真正的幸福,不是看一個人是否擁有財富、地位,而看其是否合于自然。如果順應自然之性,合乎自然之道,就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世界上幸福指數(shù)位列前十名的國家,他們的共同特點是,人民看重生活的本質。他們在認真工作、積極奉獻的同時,注重身體健康、個人修養(yǎng)和心情愉快。他們一方面講究生活品位,追求自然和諧,另一方面則蔑視貪得無厭和奢侈揮霍。當看到芬蘭人不慕虛榮、知足常樂的超然神態(tài),看到澳大利亞人擁抱自然、逍遙自在的歡樂情景,似乎就像看到了騎在青牛背上的老子。
澳大利亞人的幸福指數(shù)位列全球前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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