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安然地離去

前幾天去參加了一個葬禮，逝者是一位朋友的母親。朋友是有名的孝子，但他在母親彌留之際，主動放棄治療的做法，還是引起了親人和鄰居們的非議。按照我們傳統的觀念，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有一線生的希望，親人們就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盡量延長患者的生命。

“看著平時挺孝順，其實也是不孝子孫啊！”

“不到關鍵時候，看不出人的好壞來。”

“就是由老人活，還能再活幾天，床前百日無孝子，他是連一天也不想再照顧下去了！”

“人心真狠??！多活一天是一天，為什么選擇放棄治療？”

“怕在醫院里多花錢唄！他也不想想，母親把他養大成人，花了多少錢？”

“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面對大家的指責，朋友百口難辯。

我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安慰著垂淚不語的他。

其實，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母親繼續活著。母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失去她，對我來說，就像天塌了一樣。她在，我感覺家就在，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她不在，我覺得自己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可能，我愿意拿自己生命中的十年、二十年送給母親。我的母親已經八十高齡，臥床多年，身體器官開始衰竭，機能嚴重衰退。醫生說了，如果繼續治療下去，只能加重病人身體上的痛苦。多延續一天，就等于讓她多受一天的罪。母親一生吃苦受累，我不愿讓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光，再經受無謂的苦痛。我不認為自己選擇放棄治療的決定是錯誤的。我只想盡量減輕母親的痛苦，對老人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朋友的一番話，讓我想起了另一位欲死不能的老人。那位老人家有六個兒女。兒女都很有出息。老人早年喪夫，一個女人含辛茹苦把六個孩子撫養長大，孩子們成家立業，她已經滿頭白發。年輕時吃了太多的苦，人老了，過度透支的身體開始快速走向衰退。兒女們很孝順，把老人送到最好的醫院，請醫院里最好的醫生為其治療。但老人的生命已是強弩之末，宛若流星，舉手間就將墜落。醫生建議停止治療，讓老人走吧！但老人的孩子們不愿意。

“醫生，只要能讓我的母親活著，花再多的錢我們也愿意。”

“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春節了，讓老人活過春節后再走吧！”

“她的孫子還有兩個月就結婚了，醫生，能不能想辦法，讓我媽再堅持兩個月，她一直在盼著抱重孫子呢！”

在親屬們的苦苦強求下，醫生只能用機器勉強維持著老人的生命。此時，活著已經不是一種幸福，而治療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摧殘。

死其實就是一枚秋葉的墜落，回歸土地是最好的歸宿。把那枚枯葉強行固定在枝頭，它就只能尷尬地在那里不得不繼續經受風雪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