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評論家這樣寫道:好的詩句就是那些能讓你刺痛、沉默,知道自己是孤獨的句子。
常常有這樣的時候:不經(jīng)意中,偶爾讀到一句話,心卻會猝然地一緊、一動,甚至一痛,好像這句話已在自身的意識中駐留了很久卻一直沒有說出來;也好像是冥冥中已遺忘了很久,又忽然浮現(xiàn)了出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詩經(jīng)》上的這一句,是在中學時讀到的。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黃昏,雨下得如泣如訴、如煙如霧、無休無止、無邊無際。那天我經(jīng)過小時候住過的舊居,房已拆,河已填,荒蕪的廢墟邊上,一棵孤寂的柳樹在雨中綠得無比濃厚。那天我也偶然地讀到了這一行詩。
幾千年前的某個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卻會留下與今人如此相似的一種感覺、一種心境,就像遇見那一刻的另一個自己,一個超越了時間的靈魂。
“我不認識你,但我要謝謝你。”
那是一個安寧的午后,看一張報紙,讀到“無償獻血”宣傳語的這一句。放下報紙,一連幾分鐘悵然若失。窗外陽光燦爛,有歌聲散入云天。
最好的話、最真的情,都是質(zhì)樸的、簡單的、直接的、坦率的、真心實意的、溢于言表的。
讀到這樣的話,寫出這樣的話,都是一種幸福。
一種安安靜靜的幸福,就像窗外的藍天,藍得一無所有的幸福。
讀過一首詩,寫的是雪,在紛紛揚揚的雪中,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浮現(xiàn)又消失的間斷的回憶;在雪的閃亮的寒意中,想起《大屠殺》的恍惚的思緒。最后的一句是:“那一年我三歲,母親抱著我。院子里有一棵樹。”“后來我們不住在那里。”“母親在1982年死去。”
像輕輕的一聲嘆息。
最強烈的感動,如同風暴的中心,不是呼嘯傾訴,而是奇異的靜默。
寂靜中爆發(fā)出來的凄厲聲響,和凄厲的聲響消失之后的無邊寂靜,都會震撼人們的心。
每一個時代,民眾的心態(tài)都各有特點,他們自然是復雜的,但也有某種簡單清晰的體現(xiàn)形式。比如,一句最流行的歌詞、最流行的詩句,就是一種心態(tài)的模糊卻深切的烙印。
比如《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比如北島的《我不相信》;
比如崔健的《一無所有》;
比如童安格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比如任賢齊的《心太軟》;
……
我相信,每個需要被后人記住的人,都需要一句話。那樣的一句話,作為自己的某一種象征。
無論愷撒的:我來到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無論斯巴達英雄的:我會死的,假如我還活著。
無論瞿秋白走進刑場時說的:此地甚好。
無論徐志摩寫的: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無論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
無論弘一法師的臨終偈語:悲欣交集。
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夏夜,我住在一個陌生的小城的小旅店中,無聊之余,在樓下買了個口琴,在陽臺上,獨自輕輕地吹。周圍,是一片很大的新社區(qū),夜已深,幾乎所有的樓房都已寂靜。
一曲奏完,也說不清是哪一幢樓的哪一個窗口,輕輕地飄來一陣笛子的樂聲,就是我剛才吹奏的那首曲子,就像一種神奇的回聲。那一夜,淡淡輕輕的旋律,回蕩了很久。
我始終不知道那一個吹笛的人是誰,但他不再陌生。
那一個,就像那一句。
是我們等待了很久的東西。
也許就是我們自己。
生活中不斷地傳遞著一些能刺痛人感覺的話語,也許是普普通通的一聲問候、一句道謝、一句感慨,而這些都有可能使你被感染,是因為越是貼近生活的東西越能打動人心。越平常的話語越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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