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煥陽 【本書體例】
段成式
段成式(?——863),字柯古,臨淄(今山東淄博)人,客居荊州。宰相段文昌之子。以蔭為秘書省校書郎,研情苦學,秘聞書籍披閱皆遍。歷任尚書郎、太常少卿。所撰《酉陽雜俎》現存二十卷,續集十卷,或記神怪異事,或錄秘聞佚典。這部筆記小說被稱為自唐代以來“小說之翹楚”,魯迅先生也贊其為“獨創之作”。
寧王嘗獵于鄠(hǜ戶)縣界,搜林,忽見草中一柜,扃(jiong)鑰甚固。命發視之,乃一少女也,詢其所自,女言:“姓莫氏,父亦曾仕。昨夜遇一伙賊,賊中二人是僧,因劫某至此。”含嚬(pīn頻)上訴,冶態橫生。王驚悅之,遂載以后乘。時方生獲一熊,置柜中,如舊鎖之。值上方求極色,王以莫氏衣冠子女,即日表上之,且具所由。上令充才人。經三日,京兆府奏:“鄠縣食店,有僧二人。以萬錢獨賃房一日夜。夜深,言作法事。唯舁一柜入店中。夜深,腷膊有聲。店中怪日不出啟門,撤戶視之,有熊沖人走去,二僧已死,體骨悉露。”上知之,大笑,書報寧王:“大哥善能處置此僧也。”莫氏能為新聲,當時號“莫才人囀”。
(選自《酉陽雜俎》)
寧王李憲曾在鄠縣的縣界打獵,搜索山林,忽然在草叢中發現一個大木柜,鎖得很牢固。命令人打開看一看,原來里面有一位少女,詢問她是從哪里來的,少女說:“我姓莫,父親也曾做過官。昨天夜里遇到一伙賊人,賊人當中有兩個是和尚,我被他們劫持到這里。”少女皺眉訴說,姿態艷麗動人。寧王又驚又喜,于是讓少女坐在后面的車上。當時正活捉到一頭熊,就把熊放在木柜里,象原來那樣鎖上。
正逢上皇帝選取天下美女,寧王因莫氏是官紳人家的女兒,就在當天寫了一封奏章把莫氏獻給了皇上,并詳細說明了她的來歷。皇帝命令把莫氏充作妃嬪。
三天以后,京兆府的奏章稱:“鄠縣的旅店里有兩個和尚,用一萬錢租了一個房間過一晝夜,說是要作法事。他們只抬了一個木柜進了店里。深夜,屋里有搏斗的聲音。第二天,店老板奇怪太陽都出來了他們還不開門,就撤下門扇看看,有一頭大熊沖開人跑了出去。兩個和尚已經死了,被熊咬得骨頭全都露出來了。”皇帝知道了這事后,哈哈大笑,寫了一封信告訴寧王:“大哥真會處置這些和尚呀!”莫氏會唱新的曲調,當時稱為“莫才人調”。
這篇小說寫的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大哥寧王李憲設計除賊的故事。作品篇幅短小,總共只有二百多字,但作者卻把故事寫得曲折生動、繞有興味,這主要得力于構思的奇特與描寫手法的多樣性。
微型小說的創作要忌“平”求“奇”,忌“直”求“曲”,做到于短幅之內藏無數曲折。在故事的敘述中,既要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既富有傳奇性,又不脫離生活的真實,這是藝術的辯證法。段成式的這篇小說就是以奇取勝,于新奇中生出無數的曲折。作品一開始寫寧王李憲在鄠縣打獵,在搜索山林的時候,“忽見草中一柜,扃鑰甚固”,一開始就引起了讀者的好奇,草叢里為什么會有一只木柜?木柜里面又是什么珍貴之物?當寧王令人打開木柜,從里面出來一位“冶態橫生”的妙齡少女,則使人由好奇轉向驚奇了。從而引出了一段曲折的故事,原來這是一位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女子,被一伙歹徒(其中二人是和尚)搶到這里。行文至此,作者沒有直接去寫寧王是如何苦心設計懲治歹徒,而是寫他不動聲色地讓人把剛捕獲的一頭熊放在木柜之內,“如舊鎖之”。這就使人迷惑不解了,他為何要把熊鎖于柜內?從而為小說設置了一個懸念。如果說前面只是故事本身之奇,那么這里則是作者的構思敘述之奇了。三天以后,京兆府奏報,有兩位和尚抬著一個大木柜住進鄠縣旅店,第二天從屋里沖出一頭熊,兩個和尚全被咬死。到這里讀者仍然不完全明白其中原因,兩個和尚之死是巧合,還是有意的安排?最后作者才用唐玄宗給寧王的信中的一句話一語點破:“大哥善能處置此僧也”,從而使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寧王巧設的計謀,用來除掉那兩個好色的惡和尚。掩卷細思,使人忍俊不禁,拍手稱快,這既表現了作者的構思之奇,也突出了寧王的計謀之奇出人意料,卻又合情合理。
直接描寫與間接描寫這兩種不同的手法的交替運用,使作品顯得靈活生動,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小說中作者是直接寫寧王、莫氏女、皇上,而以寧王為主,間接寫兩個惡和尚,作品開始直接寫寧王的打獵救女,然后通過莫氏女的訴說,間接寫兩個和尚的為非作歹。接下去又是直接寫寧王令人置熊柜中和獻女于皇上,再通過京兆府奏報間接寫兩個惡和尚罪有應得的下場。而在奏報中又是用店主的所見所聞寫和尚之死。這樣寫來不僅使小說的章法顯得靈活多變,而且因為莫氏女和店主是當事者與目擊者,又使故事顯得真實可信。寧王是小說的中心人物,通過間接寫惡和尚的為非作歹和被熊咬死,也有力地表現了寧王為民除害的作風和足智多謀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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