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谷忠
【原文】:
妹妹,原諒我!我沒等你把那支熟悉的歌唱完,就退席了!
我象把水弄臟了的那樣不安地走出劇場的門口。你那沙啞的、壓抑的、憂郁的歌聲,以及那稀奇古怪的振耳欲聾的伴奏聲,立刻從我身后消失了……孤單、寂靜潮水般地向我撲來,我轉了轉身。焦灼而痛苦的目光卻落在那張畫著你肖像的節(jié)目廣告了……
哦,就是這個地方,就是這種廣告,曾經多么強烈地引誘你發(fā)了瘋似地想當一名歌星!
記得嗎?妹妹,我總是不厭其煩地向朋友們談起那個難以忘懷的日子!那天晚上,我陪著你來到招收女高音歌唱演員的考場門口,盡管我竭盡全力地鼓勵你,不斷地為你打氣,你卻仍然害怕是一種夢幻,全身顫抖!沒辦法,我只狠狠地推了你一把,沖著你厲聲吼道:
“進去吧!這是決定命運的考試,即使只選取一個人,你就必須是這個人!懂嗎?”……
你被選中了。
后來,后來那一場演出,你成功了!全場聽眾情不自盡地為你起立歡呼!你三次出現在天鵝絨帷幕前,眼里噙著閃閃的淚花,點頭,鞠躬,從歡騰的掌聲里,人群中,尋找著你的親愛的又欣喜若狂的哥哥……
你的異乎尋常的努力,你的曲盡極致的嗓子,成了報上轟動的新聞!
如果你……唉,說什么呢?那正是你進入全盛時期的一個多么好的開端啊,可是,你變了!
是的,你很快成了一個相當情緒化的女子!
起先,你滿足于你的歌迷們草簽自己的名字,利用記者訪采的機會講一些優(yōu)雅的笑活;接著,你就厭倦了。
你故意躲開那些慕名而來的人,不管他們曾經舞勵過你,稱贊過你,愛護過你。你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也許,你感到這樣做也是一種滿足。
但你又到感失去了什么。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計較得失了。你甚至計較演出的收入!盡管,我也看得出來,你那時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你卻未能從鏡子里看出自己陌生的影子。
你最大的不幸在于:不知從哪一天起,你開始模仿別人的聲音和動作了……
你還是那樣美,眼睛還是那樣逗人喜歡!你又擁有很多的名利了!但我卻發(fā)覺,你越來越孤單了,你看得出來嗎?聽眾對你越來越陌生了,我對你也越來越陌生了!
最陌生的,莫過于你的聲音。那是從心里發(fā)出的聲音嗎?
啊,那曾是多么純樸、多么自然而富有韻味的聲音呵!它沒有庸俗陳套,充滿著詩一般的幽馨;它沒有矯揉造作,流露著天真灑脫的性格;它沒有繁冗拖沓,蘊藉著云彩般的曉暢、明凈……
那聲音啊,如果把它包裝起來就能推銷!
但它消逝了!你已不再擁有那純金般的聲音!
你把它放逐了。
你變了!聲音變了!人也變了!
當你出現在臺上,噓聲、口哨聲、怪叫聲……就排口倒海地卷來。是贊美?是諷刺?我說不出。我也難得“糊涂”了?
看你,看你吧:你是那樣明顯地使人看出你的眼皮涂了過多的眼瞼膏;臉頰撲了過多的脂粉;嘴唇搽了過濃的口紅…一瞬間,我覺得你已完全變成了一臺精心打扮的唱歌的機器。
也許,這一切都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你這唱歌的機器——我親愛的妹妹喲,你聽見自己發(fā)出的是一種什么樣的聲音嗎?
一些人說:“這不是歌,這是輕聲的嘆息?!币恍┤苏f:“對羅,我就喜歡這嗲聲嗲氣的嘛?……
我真想朝你大喊一聲……
妹妹,你怎么啦?
你怎么象虛假的夢,喪魂失魄,莫知所終?
你怎么象孤獨的云,隨風飄移,影蹤不定?
有一天,你必定為自己的現在而傷心哭泣的!
【鑒賞】:
散文《等你……》是一篇情真意切的作品。作者采用“我”對妹妹的真誠勸告的語調,激動不已,語重心長,同時,這也是對世人的忠諫,對那些庸俗、僵死甚至是下流的貨色的極大憎惡,引人深思,警覺。
作品可以看成是錄音的記錄,也可以看成是書信的節(jié)錄,或是面對面的懇談,以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相結合來寫,更顯出作品的真實性、親切性和省略繁冗敘述、過渡語言的簡潔。開篇即用一種快節(jié)奏來調動起“我”和讀者的情緒,在這種節(jié)奏中,在紛鬧的環(huán)境中,“我”的憤怒、焦灼和痛苦心情被恰如其份地烘托出來。在這個混亂喧嚷的世界,妹妹墮落了。作者把思緒和話題指向過去,那段緊張、充滿創(chuàng)造和期待、充滿希望和追求的日子,從這段日子中走出的妹妹,踏上光輝的令人羨慕的路,可這光輝壓倒了那進取、創(chuàng)造的天性,這光輝里滿是虛假,它又把虛假、做作和丑陋引入妹妹的世界,終于改變了一個曾擁有創(chuàng)造的靈魂。“我”看到妹妹那庸俗的舉動,那空虛的一切,痛心疾首,企圖高聲喝止那可怕的滑坡。這里深藏的是對妹妹的關心和愛護,對世俗的憎惡,對一個人的拯救。依靠這高喊,能夠驚醒妹妹那正酣的“虛假的夢”嗎?能夠震醒那顆有些麻木的靈魂嗎?能夠喝退世俗如蠅一般猖狂的圍攻嗎?這正是作者衷心的希望所在,是作者心中的等待。終有一天,妹妹會猛醒的,只是,不要過晚才好。我們讀者也在等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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