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生貴
雷抒雁
一群麻雀唧唧喳喳在草叢里啄食。他們歌唱著,說笑著,舞蹈著。它們不相信世界上還有痛苦,還有哀愁。在草叢里,它們能找到各種蟲子充饑,能找到各種草籽果腹;渴了,溪水、露珠,都能熄滅喉嚨的火。
它們歌唱著,說笑說,舞蹈著。
可是,突然從天空傳來一聲長鳴,那樣凄厲,那樣悲涼,使人毛骨悚然,頓時,林子里草地上,一片安靜。這是誰的聲音呢?
一個膽子大一點的麻雀,把頭伸出草叢,終于看到了,是鷹在哭泣。
“啊,它不是最偉大的鷹么?怎么也會流淚,怎么也會嘆息!哼,一切都是假的!”一個黃嘴雀子嘲笑地說。
麻雀們先是驚奇,接著便議論紛紛,接著便流長飛短,制造各種最荒唐的謠言。
鷹依然在長空飛旋著,它的長鳴聲凄厲。它在尋找同伴,它在延續生命;悠遠的天,是沒有盡頭的,它的同行者們,也在獨自盤桓著。
望著麻雀們的嘲笑,鷹獨自想著:
我為寂寞而痛苦,我不羨慕衣食不愁的生活,我要尋找同伴。當母親在峭壁斷崖上生下我,我就感到母愛的存在;當我展翅奮飛的時候,我也感到命運的存在。為了生活,我的同伴都飛到遠遠的地方去了,在這禿巖上,只有剛烈的風在呼嘯,只有喧騰的雨在擊打,只有無聲的雪片在默默降落。那高高的天上,還有另一個世界嗎?風煽動我的羽翼,羽毛顫抖著,我感到周身舒坦,壯烈的生活啊!我長鳴,是因為激動;我嘆息,是因為尚有更高的天空在我上邊,我不能穿透它們。
鷹長鳴著,又一次向高空飛去。
《鷹的嘆息》是以象征和寓言的手法,意向鮮明地贊頌于寂寞中銳意進擊的精神。其中刻畫了搏擊長空的鷹的形象。而一群在草叢里啄食的麻雀,它們的胸無猛志,安于現狀,平庸怠惰,與鷹形成顯然對比。詩作的意蘊是深刻的。
在麻雀們“歌唱著,說笑著,舞蹈著”,“不相信世界上還有痛苦,還有哀愁”的時候,飛旋在長空的鷹發出長長的嘆息。“我為寂寞而痛苦,我不羨慕衣食不愁的生活,我要尋找同伴?!歉吒叩奶焐希€有另一個世界嗎?風煽動我的羽翼,羽毛顫抖著,我感到周身舒坦,壯烈的生活啊!我長鳴,是因為激動;我嘆息,是因為尚有更高的天空在我上邊,我不能穿透它們?!边@段鷹的“感慨”是人格化了的。亦即借雄鷹而抒寫一種現實的人格精神。它是靈魂的悸動與焦灼,是感情的巨浪與狂瀾,它是于不甘怠惰、不畏艱難之中指向博大和高遠的進擊,是永遠不屑同平庸、空虛、消沉,以及思想的赤貧站在一起的躍動。這種強有力的進取向上的精神,可以容得湯湯大河和巍巍高山,乃至孕育穿透天宇的志向。大千世界,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有在永不停息的奮進者面前,空間才延伸,才變得無比廣闊。鷹的“嘆息”恰是意味著有志者在新的、更偉岸的高峰前的自我審度,自我策勵。但是,目光淺陋、心胸狹窄而只關心自己的眼前得失者,卻不會知道進擊者的寬闊和偉岸。于是,便有那只滿足在草叢中覓食果腹、葉片下就露潤喉的麻雀對鷹的嘲諷和非議:“‘啊,它不是最偉大的鷹么?怎么也會流淚,怎么也會嘆息!哼,一切都是假的!’”“麻雀們先是驚奇,接著便議論紛紛,接著便流長飛短,制造各種荒唐的謠言?!甭槿甘瞧接拐叩南笳鳌F渌枷氲呢毞途辰绲牡拖?,決定了特有的生存態度和對生命的價值評判,所以,也就無法理解雄鷹般進擊的意義。平庸者將自己無力企及和無心理解的東西簡單地斥之為“一切都是假的”,而只相信眼前實利才是真的。他們當然也就不會意識到,自己所盯著的“真”是何等的可憐。古人有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的感嘆,其實,這種不理解的悲哀是穿透歷史的。不過,“鷹依然在長空飛旋著”,它不會因麻雀的不解,及其“流長飛短”的襲來而放棄自己的追求。
詩作以鳥而喻世態人生,將嚴肅而具有普遍性的事理,寄寓于形象之中,令人在獲得審美愉悅的同時,進而去沉思,得到有益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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