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俊山
方敬
“給我你們溫柔的手吧。”我看見幾只小手膀伸向幾朵白色的花,我心里就這樣想。
“唱一支永恒的歌吧。”我聽見一個甜蜜的短歌的余音,來自一群快樂的小歌者,我心里就這樣想。
“讓我看你們天藍的眼珠吧。”幾只沉思的小眸子向我注盼,我心里就這樣想。
我的窗前是塊青草地,兒童幸福的小國土。
清晨,孩子們是鳥,佻達的小鳥。尖銳的脆嫩的聲音使我發現了我已失去的自己,于是我笑了,心里說:“早安,小朋友。”“早安”是個永恒的祝辭,我動心于它另一種含義。我愛他們金黃的發絲,這遠國富麗的顏色涂抹在我心上,使我感到一種異鄉情調。夜里,我記起兩行詩:“貓,當夜色埋葬了你的路,你矜夸你夜明的瞳孔么?”那么,夜里,孩子們就是貓。當夜色封著我的窗,我感到一點荒涼和寂寞,小朋友,我就倚在窗前,等候著光,你們的眼睛。
是的,我羨慕著他們的生活,那是一種單純的表現。
孩童的天真無邪和佻達歡樂是成年人永難企及的。因為“成年”就意味著經受了生活的歷煉,嘗盡了人生的艱辛,那顆心已經“老成”了。正由于“老成”,它就失去了童心的純凈,也失去了童心所能享受的那份幸福。然而,孩童與成年人的心理反差卻又天然形成一種情感張力,它在后者的生活中永遠是一種強大的誘惑,追憶童年、羨慕童真世界也就成了“過來人”的普遍心態。方敬的《窗前》就是抒寫這種心態的宛曲之作。
詩篇既不是單純地描繪童心,也不是孤立地抒寫成年人的一廂情懷;它是將二者交織起來,在互相映襯中寫出了童心的令人傾羨。
起首三段就石破天驚般地突出了兩種心態的撞擊。一方面是孩童的爛漫行止,一方面是詩人——成年人——的衷心吁求。兩相呼應,表現了童真世界在成年的詩人心中激起多么強烈的反響。當詩篇過渡到第三段時,在那片“幸福的小國土”上就出現了孩童們天使般的影像。他們是“佻達的小鳥”,那“尖銳的脆嫩的聲音”令詩人發現了“失去的自己”;他們“金黃的發絲”令詩人感到了不無溫暖的“異鄉情調”;而他們的“眼睛”,更是詩人在“荒涼和寂寞”的暗夜里倚窗等候的“光”。總之,在窗前戲耍的孩童勾起了詩人對童年的追思,對美好生活的憧憬。這一段寫得意境渾融,情感蘊涵豐富而復雜,孩童的快樂和成年人的悲涼交相輝映,那種冷暖摻雜的況味足以令人久久品辨。人生,成長到這種地步,其悲哀真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辛棄疾《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這樣,詩篇最后寫道:
是的,我羨慕著他們的生活,那是一種單純的表現。
這就不僅是對孩童“單純的”生活之“羨慕”,而且也是對成年人所經歷的風雨人生的嘆惋了。
這篇散文詩是詩人憂郁期的作品。由于詩人正生活在“寂寞而狹小”的天地里,從他“孤寂的靈魂”發出的,乃是“幽微的音調”(《雨景·后記》),所以有纏綿悱惻之致,卻乏昂揚奮發之情。時代使然,生活閱歷使然,這是不能苛責于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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