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居易齋銘》原文注釋與譯文

衢之常山有簪纓世族曰魯氏^②，蓋出于宋參知政事肅簡公貫之之后^③，自毫而來遷^④。舊藏玉刻傳宗印可驗(yàn)。其遠(yuǎn)孫濬文，念祖德深長，思繼承之甚力。種學(xué)績文^⑤，惟恐有弗逮^⑥。州縣察舉其才，貢之中書^⑦。中書奏濬文才行雅飭^⑧，擢為侍儀舍人，遷秦王府典儀。將行，詣詞林請?jiān)唬骸盀F文讀書之齋曰居易，鄱陽周先生伯溫為書三大篆揭之，愿以銘文為屬^⑨。”予謂居易乃素位而行^⑩，外物之來，一歸之于天。君子進(jìn)德之方，有出于此者乎?是宜銘。銘曰：

君子守分，如守百職。出位以思，乃德之賊⁽¹¹⁾。銀黃三組⁽¹²⁾，庾粟萬鐘⁽¹³⁾，我合受之⁽¹⁴⁾，不以為豐。衡門棲遲⁽¹⁵⁾，藜糗是食⁽¹⁶⁾，我則安之，不見其嗇。此非在我，皆天所為。天則孔邇，我敢悖之?或逆或順，視之若一。心以道寧，不累于物。徇而弗察⁽¹⁸⁾，非怨則驕。惟外之愿，而中則搖。觸類而推，何往非正。其正伊何?安于義命。侃侃魯生⁽¹⁹⁾文獻(xiàn)之家⁽²⁰⁾。夙夜以思⁽²¹⁾，揭德振華⁽²²⁾。齋居深沉，蛟螭作篆⁽²³⁾。前陳回溪⁽²⁴⁾，右撐翠巘⁽²⁵⁾。爾居爾易，勿險(xiǎn)與難。上慎旃哉⁽²⁶⁾，德將不刊⁽²⁷⁾。

【注釋】

①居易：《禮記·中庸》：“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xiǎn)以徼幸。”鄭玄注：“易，猶平安也。”《禮記注疏》：“言君子以道自處，恒居平安之中，以聽待天命也。”

②衢(qu)：衢州，在今浙江衢州市。常山;縣名，今屬浙江。簪纓世族：世代做高官的家庭。簪和纓：古代達(dá)官貴人的冠飾，用來把冠固定在頭上。

③貫之：魯宗道字。魯宗道，譙(今安徽毫州)人，登進(jìn)士，北宋天禧中為右正言，多所論列。仁宗時(shí)判吏部流內(nèi)銓，拜參加政事。卒謚肅簡。見《宋史》卷二百八十六。

④毫：今安徽毫州市。

⑤種學(xué)績文：培養(yǎng)學(xué)識，積累文才。

⑥弗：不。逮：及。

⑦中書：官署名。

⑧雅飭：謂言行合禮制。

⑨屬：通“囑”。

⑩素位：謂安于素常所處的地位。《中庸》：“君子素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朱熹注：“素，猶見在也。”這是儒家的一種處世態(tài)度。

(11)出位：越出本位。《論語·憲問》：“君子思不出其位。”

(12)銀黃三組：謂高官顯爵。《漢書·楊仆傳》：“懷銀黃，垂三組。”顏師古注：“銀，銀印也;黃，金印也。”組：用絲織成的寬帶子，古代用作佩印。

(13)庾(yu)：露天的積谷處。萬鐘：指大量的糧食。鐘：古量名。

(14)合：應(yīng)當(dāng)。

(15)衡門：橫木為門，指簡陋的房屋。《詩·陳風(fēng)·衡門》：“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棲遲：游息。

(16)藜：草名，又名萊，俗名紅心灰雚。糗(qiu)：干糧。

(17)孔：很。爾：近。

(18)徇(xun)：曲從，偏私。

(19)侃侃：剛直貌。

(20)文獻(xiàn)之家：猶書香門第。

(21)夙夜：早夜，朝夕。

(22)揭：高舉。

(23)蛟：古代傳說中的動物，民間相傳以為能發(fā)洪水。一說為母龍，無角。螭(chi)：古代傳說中一種動物，蛟龍之屬，無角。這里用蛟螭比喻篆字。

(24)回：曲折，迂回。

(25)巘(yan)：大小成兩截的山，或指小山。

(26)上：通“尚”，表示勸勉、命令等語氣。《詩·魏風(fēng)·陟岵》：“上慎旃哉!”旃(zhan)：“之焉”的合音。

(27)不刊：不可磨滅。

【譯文】

衢州常山縣有世代做高官的家族姓魯，是宋朝參知政事魯宗道的后代，自亳縣遷來。有舊藏玉刻傳宗印可以驗(yàn)證。他的遠(yuǎn)代孫子濬文，考慮祖德深長，想要繼承它，甚為努力。培養(yǎng)學(xué)識，積累文才，惟恐有所不及。州縣考察推薦他的才能，貢獻(xiàn)給中書。中書奏濬文才能品行合乎禮制，擢為侍儀舍人，提升為秦王府典儀。將要走了，到翰林院請求說：“濬文讀書之齋叫“居易”，鄱陽周伯溫先生給寫了三個(gè)大篆字來標(biāo)幟它，愿將銘文托付給您。”我認(rèn)為“居易”的意思是安于素常的地位，按著這個(gè)來行事，外物的到來，統(tǒng)統(tǒng)歸于天命。君子提高道德的方法，有超出這個(gè)的嗎?這應(yīng)該寫銘文。銘說：

君子安守本分，就像安守各自的職位。超出職位來思考，就是道德的敗壞者。高官顯爵，庫藏大量的糧食，我應(yīng)該接受，不認(rèn)為多。住在簡陋的房子里，吃著野菜做的干糧，我就安于現(xiàn)狀，不認(rèn)為少。這不在我，都是天意。天距離我們很近，我怎敢違背?無論是逆境還是順境，都一樣看待。心因?yàn)閳?jiān)守正道而感到安寧，不受外物連累。曲從物欲而不加分析，不是怨恨就是驕傲。有了超出本分之外的愿望，心中就動搖了。依此類推，無論怎么做都是正確的。那正確是什么?是安于正義和天命。剛直的魯生，出身書香門第。朝夕思考著提高道德，增長文采。居住在深宅大院，題寫齋名的篆字龍飛鳳舞。門前有溪水，右側(cè)是翠綠的山巒。居住平安，沒有危險(xiǎn)和困難。請你謹(jǐn)慎行事，美好的道德將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