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德國] 雅諾什·走，咱們尋寶去》鑒賞

[德國] 雅諾什

小熊在河邊釣了一天魚，可一條魚也沒有釣到。原來小熊是想釣一條味道鮮美的鱒魚來給小老虎吃的。現在小熊只能摘些菜花、挖些土豆，煮了給小老虎吃。

“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嗎?”小老虎說，“最大的幸福就是有錢。你看，要是你有錢，釣不到鱒魚，還可以買鱒魚吃呀。唔，鱒魚，想一想都掛鼻子的香。”

然而味道鮮美的鱒魚不是那么容易上鉤的。

“我們這叫什么生活呀!”小熊說，“明天就馬上去弄一條船，橡皮船。”

“可是，我們沒有錢。走，咱們尋寶去!”小老虎說。

第二天，小老虎去森林里采了些蘑菇，拿到市場上賣了。他們用賣蘑菇得來的錢買了一把鐵鍬、兩個桶。因為去挖寶需要這些家什。

他們開始挖寶。第一鍬挖上來，是土，第二鍬挖上來，還是土，繼續挖，坑一米深了，再挖，洞七米深了，可是還沒有發現裝金子、裝錢的箱子。

他們挖著挖著，就打攪了正睡午覺的鼴鼠。鼴鼠被弄醒了。它用它的拐杖敲著沙堆問：

“是不是有人在地下挖土啊?喂，有人嗎?”鼴鼠長年住在地下，他的眼睛不好使。

“是的，是的，”小老虎說，“小熊在下面挖，我在上面看，你知道嗎，我們在尋找世界上最讓人幸福的東西。”

“啊，原來是這樣。世界上最讓人幸福的東西，我知道，它在那下面。”鼴鼠說，“讓人最幸福的東西是好聽力。我的聽力很好，你們聽見小鳥在唱歌嗎?它唱得多美啊!”

“錯了，錯了，我們在尋找的是一個裝金子的箱子。”小老虎大聲說。

“噢，是這樣啊，”這個幸福的鼴鼠說，“但是，那東西也不在下面。我對這里的地下世界熟悉極了，就像熟悉我自己的褲兜一樣。河這邊的地底下根本沒有這樣的箱子。”

小熊和小老虎相信鼴鼠說的不會錯，就馬上放棄挖掘。他們劃船到對岸去。

他們劃著劃著，發現有一個瓶子順水漂過來了。魚知道瓶子里有什么。魚告訴他們： 瓶子里有一張紙條。紙條上畫著一個圖。圖上畫有一個一個的島。島上藏著海盜的財寶。

“快抓住那瓶子，快!”魚說。

太慢了，瓶子已經漂過去了。哎，財寶，沒有了!

“是啊，是啊，”魚說，“好運氣總是很快就溜走的。你們這些傻瓜，誰讓你們不留神聽我的話!”

到了河對岸，小熊和小老虎繼續挖寶。他們輪著，一個挖一會兒。

第一鍬，是土，第二鍬還是土。挖到第五鍬的時候，穿藍褲子的獅子來了。

“年輕人，你們在那兒干嗎吶?”獅子問。

“我們在挖寶。”小老虎說，“要我們告訴你，什么是世界上最讓人幸福的東西嗎?”

“這我知道，不用你們告訴，”穿藍褲子的獅子說，“不就是力氣和勇氣嘛!我現在給你們吼一聲，顯示一下我的勇氣，怎么樣?”

獅子說完就吼了一聲。他的吼聲大極了，在空氣中產生強大的沖擊波，把森林的樹葉都震得瑟瑟發抖，直抖了三個小時。

“錯了，錯了，”小熊大聲說，“我們找的是另外的東西，是一個裝金子、裝錢的箱子。”

“啊，是這樣，”穿藍褲子的獅子說，“這兒可沒有這樣的箱子。這片森林里每樣東西我都熟悉，肯定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

小熊和小老虎聽了獅子的話，不再挖了。

他們收拾起挖寶的家什，穿過莽莽森林。他們步行了五個鐘頭，越走離家越遠，心里開始有些害怕。

“小熊，哎，你沒忘了帶魚竿兒吧?”小老虎問。

“沒有，沒有，”小熊說，“我去哪兒都帶著我的魚竿。”

只要魚竿帶著，就餓不著他們了。

穿過森林后，小熊和小老虎又開始挖寶了。

小熊挖一會兒。

小老虎挖一會兒。

“咯咯咯……”一只有點瘋瘋癲癲的母雞跟他們打招呼，“你們在那兒干嗎吶，小孩子們?”

“我們在挖寶，”小熊說，“找錢。”

瘋瘋癲癲的母雞立刻給他們指出：“地底下哪有什么錢。錢在地上嘛。主人養著我這么漂亮的母雞是干什么的嘛。錢，要到大街上去找!哎，你們看我的這頂帽子怎么樣?讓你們喜歡得發瘋是不是?”

母雞說完，扇著翅膀走了。

“在大街上能找到錢?”小老虎說，“走吧，我們到大街上找錢去。在那兒也許不用我們這么辛辛苦苦地挖。”

在大街上，他們碰到正在旅行的驢子馬羅卡。

“你們兩個小家伙，這是去哪兒啊?”

“我們去尋寶。”小老虎說。

“噢，你們運氣不錯，碰上我了，”驢子馬羅卡說，“因為我也在尋寶。我知道財寶在哪里。它在很遠的地方。你們可以跟我一起去，我就去那個很遠的地方尋寶。”

走到半路，小熊的腳疼了起來。他們實在走了太多的路了。

“您可以背我們一段路嗎?”小熊問驢子馬羅卡，“聽說，驢子都是要馱小孩兒的，我們也還是小孩兒，對不對啊，小老虎?”

驢子也還真是肯幫助他們。他們先是由驢子馱著，然后他們一起坐船過海。

他們剛上岸，驢子就提起他的箱子繼續到很遠的地方尋他的寶去了。

“你知道嗎，小熊，”小老虎說，“我們現在可以在海里尋寶。海盜往往把他們的財寶藏在海底的。”

小熊覺得小老虎說得在理，就去釣魚了。然后他們把魚在市場上賣了，用這筆錢他們買了兩套潛水帽和兩個氧氣瓶。

但是，在海底他們也沒有發現財寶。沒有箱子，沒有金子，沒有錢。

等到他們從海底出來時，一個胖男人正在對著他們笑呢。他用繩子拉他的汽艇。

“嗨，孩子們，你們在海底尋寶吧?”

“就是，”小熊說，“因為小老虎和我，我們需要……”

“哈哈，你們別白費勁了，孩子們，”胖男人大笑著說，“在這片海底，你們就是找幾百年也找不到一個空貝殼的。因為我們已經把這兒找遍了，倒霉的小家伙。”

哦，天哪，世界這么大，大海這么深，這么冷。而他們河邊的房子現在離他們又是那么遠……

后來，要不是那只好心的鶴鳥飛來，把他們馱過海，小熊和小老虎也許就永遠永遠離開我們了。

他們什么寶藏也沒有找到。小老虎越來越走不動了。

小熊背小老虎走。小熊走不動了，小老虎背小熊走。他們這樣一直走到天黑。

這天夜里，他們困極了。他們在一棵大樹下，剛躺下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醒來時發現，他們原來是睡在一棵蘋果樹下，樹上長滿了金黃的大蘋果。他們的運氣可真不錯。

許多事情往往是相反的，當你一門心思要去尋找時，偏什么也找不到，而現在，當他們想著不可能找到財寶時，財富卻在眼前了。

小老虎馬上編了兩個筐。小熊即刻爬到樹上開始采摘蘋果。他們把筐都裝得滿滿的，都快背不動了。

“我有了主意了，”小熊說，“咱們把蘋果背到城里去換成錢。錢是紙做的，輕多了。這樣，咱們就會和有蘋果時一樣富有。”

到了城里，他們到銀行里去把蘋果換成了錢，得了四百元。從現在起他們就走運了。

然而，國王聽說他們發財了，就派了他的部下去找到他們。他們說：“你們知道嗎，法律規定，你們錢的一半得交給國王。這樣，你們就可以在必要時得到國王的保護。”

小熊和小老虎只得把一半錢交給國王的部下。他拿走了錢以后，飛快地繞森林跑了一圈，然后又出現在小熊和小老虎面前。

“你們好，咱們好像認識嘛。”他和氣地說，“我們都知道，你們有錢了。按照現行法律，那錢的一半得交給國王。國王保護你們不受強盜霍金伯洛茨的打擾。”

這位國王的部下就這樣向他們要了三次錢。

“現在，你的那份兒沒了。”

“我的那份兒?”小熊大聲叫起來，“為什么是我的那份兒?你這個壞蛋!”

他們先是對著罵。罵著罵著就開打了。

“哎，你們這兩個笨蛋，”一只草地上的黃雀對他們說，“為了那么一點兒錢，你們兩個最好的朋友就動手打起來了，真丟人哪。明天，國王的部下再來一次的話，你們就什么都沒有了，連朋友也沒有了。你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這天夜里，他們兩個又和好了，因為他們都害怕孤獨。

可就在他們睡覺的時候，強盜霍金伯洛茨來了，把他們剩下的錢全偷走了。

“哎，你這個可惡的強盜，你難道不知道嗎，每個向國王交過錢的人都能受到國王保護的。”他們氣憤得大聲叫起來。

“國王的保護?哈哈，”強盜大笑起來，“國王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夢呢，他能保護誰呀?”說完，霍金伯洛茨跑進森林，沒影兒了。

現在小熊和小老虎什么都沒有了。他們輪流著你背我、我背你，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

他們看見，那只幸福的鼴鼠睡在他們家的沙發上。他是昨天進來躲雨的。

“留下來，別走，小鼴鼠，”小老虎說，“你不知道，小熊做的菜好吃極了。”

小熊在煮著的菜花和土豆里放上鹽，真的很好吃。

“明天，我去采蘑菇。”

“明天，我去釣魚。”

第二天，小老虎沒有去采蘑菇，小熊也沒有去釣魚。因為天氣太好了，他們只想享受和煦的陽光。

“你們聽見了?小鳥在唱歌啊!”快樂的鼴鼠說，“這歌聲好聽極了，是不是?”

于是，他們一起傾聽小鳥的歌唱，草地上撒滿了金色的陽光，蜜蜂嗡嗡叫著，菜花吐露的香味聞起來感覺真好。

哦，這該是一種什么樣的幸福啊?!

(皮皮譯)

鱒魚的味道特別好。雅諾什在童話《走，咱們尋寶去》里討論的“幸福問題”和尋找幸福的故事，就是從味道鮮美的鱒魚引發出來的。小熊和小老虎不是學者，不是哲學家，他們不是存心要來討論這個人生的重大問題。他們是因為沒有錢買鱒魚，于是想到錢就是幸福。

錢就是幸福嗎?

小熊和小老虎在童話里是兩個小不點兒活寶，是兩個你我都很常見的那種隨意性很大又很好動的小男孩。在有錢就能吃到美味鱒魚這一點看，似乎有錢就有幸福。這個問題在小熊和小老虎的知覺范圍內，的確是非常現實的。于是兩個活寶就立刻行動起來，去尋找幸福。他們尋找幸福絕不像哲學家那樣復雜，幸福在小熊和小老虎那里是很具體很切實的——就是去找裝滿金子的箱子。他們扛上鐵鍬，提上桶，出門去挖寶，挖埋在地里的裝滿金子的箱子。于是童話就圍繞挖寶、尋找幸福這個中心，一個又一個地把洋溢著新鮮生活趣味的鏡頭呈現在我們面前。作品采用“移步換景”的手法，每出現一種動物都有與之相適應的、各自不同的故事描述。作者一會兒帶我們來到地下，地下有鼴鼠，鼴鼠的幸福觀很簡單： 有一副“好聽力”就是幸福;一會兒把我們帶到山林里，這里穿藍褲子的獅子認為幸福就是力氣和勇氣，就是能自由地在森林里吼叫;一會兒領我們穿過森林，這里有只瘋瘋癲癲的母雞，它認為頭上有頂紅冠子就可以驕傲于世;然后又把我們帶到海里……這些都與兩個小家伙心目中的“幸福”(有錢買鱒魚)相距甚遠。幸福不能這樣沒完沒了地毫無結果地滿世界尋找。終于，他們來到一棵蘋果樹下，“樹上長滿了金黃的大蘋果”。他們編兩個籮筐，爬上蘋果樹去，把成熟的蘋果摘下來，到城里換了四百元錢。這時，他們心中似乎就有了點兒幸福的感覺了。

然而故事并不是到此就完了，幸福的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聽說他們發了財，國王的部下來了，大名鼎鼎的強盜霍金伯洛茨來了，這兩種人物的出場，使故事再起波瀾。國王的部下騙了他們三次錢，強盜則把他們剩下的錢全部偷走。在這過程中，小熊和小老虎還為了爭錢扭打起來。作品用童話的語言描畫出社會陰暗、丑陋、邪惡的一面。故事也因此不再是一覽無余。

沒錢的時候，兩個伙伴相依為命，有了錢反而火拼起來，傷了和氣。這個情節使故事具有了發人深省的意蘊。

這樣寫兒童文學，才見出雅諾什的大氣!清代鄭燮《畫論》中有言：“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這篇童話顯然是意在筆先，作家在落筆前已有“胸中之竹”，就是要同小娃娃談談關于“什么是幸福”的大問題，但是立意在先，還得有變化之妙在后。童話的“化機”，就化出了幼兒文學難得的深刻，給小讀者寫出了生活本真的辛辣味，這篇童話的“化機”之妙還在于，在暴露了社會的殘酷后，又讓我們看見撒滿陽光的草地，聽見鳥兒的歌唱和蜜蜂嗡嗡的喧鬧，聞到菜花撲鼻的香味，讓小熊和小老虎感覺到，能這樣愜意地享受上天恩賜的溫暖和美麗，就是幸福。所以強盜騙子的出場，對于強化故事的藝術性、深化故事的思想內涵，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尋寶的過程對小熊和小老虎他們來說，是見識世界、提高生存能力的過程。尋寶的過程并非一路陽光、一路鮮花，這才是生活的原汁原味。

幸福是什么?幸福的理解因人而異，因時而異(蕭伯納：“患牙疼的人認為每一個牙齒完好的人都是幸福的。”)。這篇童話里，雅諾什沒有直接告訴孩子幸福是什么。他把對人生幸福問題的理解緊揣在自己的心底，深潛在故事的最底層，藏匿在自己的創作意識里。他所希望于孩子的，只是孩子們能認同他筆下的小熊和小老虎，能會心會意地笑起來。

(韋葦)